張學兵
(西南石油大學 四川 成都 610000)
我也是一個留守兒童
張學兵
(西南石油大學 四川 成都 610000)
夏伏里,夜晚的鄉(xiāng)村格外寂靜,微風卷過,稻子割掉后的草桿香,壩子里白天曬了稻谷、玉米和花生,坐在板凳上乘涼,也能聞到一縷縷若有若無的味道,是玉米須還有水分蒸發(fā)后的氣味,村口人家的狗吠,此起彼伏的蟲鳴,靠在苞谷桿上,抬頭一望,滿天星星閃耀,卻是許久不曾欣賞過的美景。夜晚,繁星,蟲鳴,微風,再加上一把躺椅,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謝絕了鄰居家去看電視的邀請,悠悠的在壩子里,思緒放空,煩躁的心也沉靜下來。已搬出老家好幾年,逢年和清明回來上香,其他時候難得回來一趟,此次回來,為參加一味發(fā)小的婚禮,同時也想著在家里待幾天,再次回味以往的生活。
村里和我同歲的,大多已成家立業(yè),最早的兒子剛滿三歲,喜宴上,發(fā)小醉得稀里糊涂,幾年沒怎么聯(lián)系,只一個勁的回想幼時的時光,感情似乎未產(chǎn)生什么變化,幾年后的重聚,談論彼此不一樣的生活略顯尷尬,但一重溫以往漫山遍野跑的歲月,總有說不完的話。
那些過去的時光……
一歲多的時候,父母去了廣州打工,我跟著爺爺奶奶,一直到上小學,父母才回來過了一次年。對于那些太遙遠的記憶,只記得些大概,隔一個月的電話,打到鄉(xiāng)上雜貨鋪,和奶奶急匆匆的奔去,小心翼翼的回撥,響兩三聲后,飛快的掛斷,等著鈴聲的再次響起。
村子里出去打工的人,越來越多,和我差不多的孩子,成天一起瘋玩,爬樹、掏鳥窩、捉龍蝦、釣魚、打彈珠……爺爺奶奶們忙著農(nóng)活,沒有精力管我們,也許腦瓜子比較活,每學期還能拿回一張獎狀,大人們也就不再過問。
小升初遇上市里省中自主招生,只要通過考試就可以去讀,不用交議價費,班上連我在內(nèi)上了兩個。剛剛上初中時,心里是有一些自卑的,班上大多數(shù)是城里的同學,我又黑又瘦,不高,班主任十分開明的輪換座位,才漸漸和周圍同學熟悉了起來,在市里讀書,或許是我人生轉(zhuǎn)變的開始。
小學同學大多在鎮(zhèn)上讀書,有的初中沒畢業(yè)就輟學,有一兩個高中考到了城里,有的人在初中時迷上了游戲廳,學會了上網(wǎng),想方設法的擠錢泡在網(wǎng)吧里,還有的學會了抽煙喝酒,打架生事,而我似乎平凡得翻不起一朵浪花,自尊心驅(qū)使著我努力看書。第一次上英語課,26個字母都不會讀,學校有外教,全班同學輪流發(fā)言時,輪到我,憋不出話來,把頭埋在桌子里,不敢抬起來,害怕看到周圍嘲笑的目光,回到寢室后,夜晚熄了燈,頭埋在枕頭里,狠狠的哭了一頓。
不是沒有受到過嘲笑,剛搬進寢室,八個人,就我的條件最差,被子是媽媽的嫁妝,6斤重的棉花厚實,大紅花被套,還有花套的枕頭,一直放在柜子里,因為我讀書,奶奶害怕我冷,才拿出來給我用;爺爺在油坊里發(fā)的新陶瓷杯;奶奶縫的錢袋,可以系在褲腰帶上,第一次在寢室里掏出來時,聽見了一陣哄笑;周末回家爺爺奶奶用麻皮口袋,砍的甘蔗讓背去學校,散給同學吃,內(nèi)心里雖然抗拒,但還是默默的背到了學校……用著土里土氣的東西,其他男生在背地里有意無意的笑話,那時心里總憋著一口氣。讀英語時舌頭像是打了結(jié),捋不直,還開始結(jié)結(jié)巴巴,語文課發(fā)言的川普,寫的字歪歪扭扭,這些都是難堪的障礙,橫在面前,逼著我艱難的跨過去。
班上男生大多愛打籃球,我從來沒摸過,當他們一下課往球場跑時,我坐在教室里,一筆一畫的練字;晚上睡覺前用復讀機聽磁帶,一個單詞總要聽十幾遍,才會讀;語文老師說要多讀課外書,推薦的新課標一套12本,60塊錢,狠下心買了一套,《魯兵遜漂流記》、《昆蟲記》、《繁星春水》……每一本都讀了不下三遍,從這個時候起,我愛上了讀課外書,周末去市里的圖書館,中午12點關門,下午2:30開,6點關,每次都算著時間,剛開始上午加上下午能讀完一本,后來速度快了,半天能讀完一本,凡是不回家的周末,都在圖書館里,中午在旁邊的大超市買兩個饅頭,就著白開水,湊合一頓。
中考的分界嶺,成績很好的同學去了市里的另一所國重,我中考分數(shù)603,(國重線585),沒有去國重,留在了本校的精英班,有一些同學留在了本校,還有些散落在市里其他學校,也有些交錢也沒法讀的。
初中三年,沒有被城市里璀璨的燈火迷了眼,沒有戀上班上男生們傳的小說游戲,沒有學會玩電腦網(wǎng)絡游戲,沒有用聊天軟件網(wǎng)聊,沒有幾百塊一雙的運動鞋,沒有新款的諾基亞……我有羨慕,但很坦然的跟人說,沒有手機,不會玩游戲,沒有聽過他們說的事物,生活與學習中,成了另一類奇特的風景。
父母在外打工,漸漸也有了積蓄,在城里買了房,一家人從農(nóng)村搬了出來,同村里的人,有在城里買房的,也有回去修了三層的小洋房,老房子新房子夾雜,奄奄嘆息的老房門,在夜里咳嗽,新房子的瓷磚,光滑透亮,這些房子都有共同的特點:老人和小孩。
老人們在村子里種些糧食蔬菜,已經(jīng)不用上稅,而且還有補貼,勤勞了一輩子的老人哪里閑得下來呢,一天到晚還是在地里忙著,面朝黃土背朝天,外出打工的人平時忙,少有時間照看孩子,留在家里的,爺爺奶奶帶著,帶出去的,因為工作不穩(wěn)定,常常換學校。有聽說過,鄰居家的孩子經(jīng)常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村頭哪家的孩子又離家出走,別人的家長里短沒怎么在意。
讀了大學,參加社團活動,做了一些志愿者服務的項目,才深入的了解到“留守兒童”這個詞,以及留守兒童的各種社會問題。還是在初中的時候,班上普查,填了留守兒童的表格,也沒有什么感覺,填完后生活也沒有變化。
和與我有同樣經(jīng)歷的孩子們接觸,從那些眼中含著戒備和排斥的眼神中,才忽然想起,我也曾有過這樣的敏感心理:父母剛回來時的陌生,躲在爺爺奶奶背后不肯喊爸媽;接到電話時磨磨蹭蹭,只有聽說有玩具,才肯多說兩句;在城里讀書時的孤僻,獨來獨往……
應該慶幸,在很多種可以走歪的岔路口,我都選擇了稍微正確的道路,的確羨慕那些城里的孩子,有父母在身邊,擁有父母時時刻刻的寵愛,有著良好的資源,從小能夠培養(yǎng)的音樂藝術(shù)細胞。爺爺奶奶雖然不懂我的學習,但他們知道拿回的獎狀,會高高興興的用米飯粘在墻上,開家長會聽到老師的表揚,會很開心,遠在他鄉(xiāng)的父母每周都給班主任打電話,要買的資料,學習用品從來不缺,長大了才明白,我從未缺少關愛。
如今父母已經(jīng)不再外面打工,昔日作為留守兒童的我已經(jīng)長大,因為讀書離開了家,反而有了“留守父母”,一輩輩人從農(nóng)村走出去,為了生活,為了家里的幾張口,孩子長大了,能讀書的讀書,不讀的也跟著打工掙錢,相繼成家立業(yè),也有犯錯誤的渾渾噩噩生活。
夜里偶然亮起有熄滅的燈火,屋后竹林婆娑,掃在瓦上的聲響,催人入眠?!傲羰貎和边@一個詞包含了太多含義,褒貶聲中,有著不同的道路,在針砭之中,我也是一個留守兒童,我們這一輩的青年也有不一樣的軌跡。
張學兵(1994.07-),男,漢族,四川江油人,西南石油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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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9-001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