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民
尋找56號
崔民
這是入夏以來最熱的一天,火車站廣場前一排大楊樹的樹葉被太陽烤得蔫蔫巴巴,無精打采地掛在樹枝上。廣場上格外的空蕩,來往的行人也都躲著太陽乘涼去了。
在火車站候車室里,一位身穿短袖衣衫的老人拎著一個包裹,站在候車大廳的中央四處張望,他好像有什么很急的事,臉上的汗珠直個勁地往下淌。老人看到一名客運員在擦地,他那眼神立刻充滿希望,用近乎于小跑的姿勢邁開雙腳,直奔客運員走過去。
老人不眨眼睛地盯著客運員往前快步走,腳下拌在了一位旅客的行李上,“噗通”地一聲坐在地上。那位旅客有點不滿地對老人說,你這么大年齡了也不穩(wěn)當,把我的行李弄壞了不要緊,把你摔壞了算誰的?那位旅客雖然不滿意,還是伸出手,把老人拉了起來,詢問摔壞了沒有?老人站穩(wěn)了,用手拍打拍打沾在屁股上的灰,說沒事沒事,我這身梁骨硬朗著呢。老人彎下腰看了看,問那位旅客行李碰壞了沒有?那位旅客不滿意的情緒似乎沒了,說了一句沒事,大家出門都不容易,你看你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就更不容易了。那位旅客瞧了一眼老人,說,我主要是害怕你摔壞了,說話生硬了點,你別太往心里去啊。老人眼里含著感激之光,望了那位旅客一眼,微微地搖搖頭,說不會的。
這時,那位擦地的客運員走了過來,想問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兒?還沒等客運員開口,老人便急切地問:“我想找車站領(lǐng)導,怎么能找到???”客運員指了指旅客進站口處說:“正好,我們客運車間李書記在那里,高個子的那個。”客運員用手比劃了一下,見老人仍然一臉茫然的樣子,便拎起老人的包裹,說,還是我領(lǐng)你去找吧。老人樂了,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很慈祥。
客運員把老人領(lǐng)到李書記那兒,對李書記說,這位老人要找車站領(lǐng)導。老人站在旁邊直個勁點頭,說是呀是呀,找領(lǐng)導,找個能說了算的領(lǐng)導就行。李書記把老人領(lǐng)到辦公室,給老人倒了一杯水。老人忙推脫說,不渴。李書記見這位老人滿頭大汗,遞過一個毛巾說,大熱天的,喝點水吧。老人接過毛巾,斜視了一下潔白的毛巾,沒好意思用,而是用手背抹了一把臉說,我還喝點水吧。老人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說要找一個人,是你們車站的。李書記問,這個人叫什么,干什么的,您知不知道?老人說,他只記得那個人胸前戴著56號的標牌。老人又喝了一口水說,我要找的這個人對我有恩啊。
李書記一愣神,56號對老人有恩,這是怎么回事?老人接著說,那天我坐火車來省城治病。我是一個人來的,沒想到一下車就病了,走都走不動了,當時死的心都有了,這異鄉(xiāng)他地的可怎么辦呢?是這個56號用輪椅把我送出車站,又花錢打個轎車把我送到醫(yī)院。
李書記笑笑說,“你找的這個56號叫吳永祥。老人家,你今天算是來得巧了,吳永祥今天上完這個班,就要退休了。”李書記瞧了一眼老人接著說,“這個老吳啊,是老勞模,這不要退休了,車站關(guān)工委還要他給青年工人做報告。”李書記說完,立即給班長打電話,把老人講述的情況說了一遍,說讓吳永祥過來一趟。
老人整理了一下包裹,對李書記說,這是我給恩人拿來的土特產(chǎn)。老人停止了整理包裹,抬起頭瞧了李書記一眼,見李書記正笑呵呵地聽他嘮叨呢,老人的精神頭來了,說,“這56號真是好樣的,給青年做報告,讓青年人都學學他?!?/p>
一會兒,一班班長給李書記打來電話,說他找了吳永祥,可是他說給這位老人做好事的不是他。李書記一臉的疑惑,對老人說,56號說了,這事不是他做的。
老人滿臉的失望,難道我看錯了,不是56號?老人又說,我也說不明白了,那你也得幫我找啊,我這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老人急得眼淚都溢出來了。
李書記勸老人別著急。李書記說是這么說,可是怎么找???僅有的一點線索都斷了。老人突然地站起來,急切地拉住了李書記的手說,“李書記,我想起來了,你們鐵路人做好事不愛說,做了好事不留名??隙ㄊ悄莻€56號,他不肯說?!?/p>
李書記拿起了電話,對著話筒說,“再查一遍那個56號,是不是做了好事不愿意說啊,老人家等急了?!崩先饲浦顣洿螂娫?,一臉期待的表情。一會兒,李書記放下電話,拉著老人坐下,說56號沒做這件好事,讓老人還是回去吧。
老人站了起來,神情大為失望,把包裹放桌子上,拍打了幾下包裹上的灰。他對李書記說:“這包裹我就不拿回去了,今天找不到56號,但是56號肯定也是你們車站的,這土特產(chǎn)就給你們留下?!?/p>
李書記忙擺手,說:“老大爺,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崩顣浺贿呎f著,一邊幫老人拿起包裹,送老人上車返回。
走出辦公室,老人突然在“七一”表彰櫥窗前停下腳步,他聚起眼神,看被表彰的優(yōu)秀黨員照片。看了一會兒,老人興奮得像個孩子,拉住李書記,又用手指了指一名優(yōu)秀黨員的照片說,就是這個人,我說56號就是這個人。老人仔細地又看了一眼,就是這個人,沒錯,他就是56號。
李書記也跟著看了一眼,忙問老人,你真的看準了,這個人就是吳永祥,他已經(jīng)說過兩遍了,這好事不是他做的。老人說,沒錯,就是他。
老人失望的神情一掃而光,似乎身上立馬增添了許多勁兒,拎了拎包裹說,我來的時候就有預感,今天肯定能見到56號。老人隔著玻璃用手指了指,樂滋滋地說,56號,我找到你了!
李書記拿起手機,直接給吳永祥打電話,吳永祥你小子做了好事還蒙我,你趕緊來車站一趟。好一個56號啊!吳永祥回話說,做這么點小事算不得什么,就算我什么也沒做,你替我說說就行了。
站臺上人群熙熙攘攘,上車的、下車的交匯在一起。這時,只聽有人在喊,對不起,借個光。老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客運員正扶著一名老太太往車廂門處走去。老人再細瞧瞧,拉住李書記大聲說,這就是56號,就是他。老人變得激動了,指著吳永祥說,他明天就要退休了,對旅客還那么親啊,誰遇上了他誰有福啊。老人從李書記手里拿過來包裹,他說,要把這土特產(chǎn)親手交給56號。
(作者單位:哈爾濱鐵路局印刷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