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
天堂和地獄,顛峰和低谷,王子和貧兒,至美和至丑,愛人和仇人……
這些兩極詞,都適合王爾德。適合這個19世紀英國唯美主義藝術運動的倡導者、著名的作家、詩人、戲劇家、藝術家、童話家,適合這個被同性戀拖入地獄的殉道者。
王爾德的一生就像他的童話《快樂王子》里的王子一樣,先是寶石金銀鑲嵌的高貴,后是落入陰溝里的低微。
我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哪位藝術家如王爾德的一生從天堂到地獄從王子到貧兒,這樣急速地跌落?
但我知道,似乎完美的人生,不值得記憶、回味與感慨,所以,上天一定要讓天才的一生,既有讓人驚呼的輝煌,又讓人揪心的疼痛!莫扎特是一例,蘭波是一例,王爾德又是一例!
而王爾德這一例的兩極對比則是格外鮮明!
王爾德說他的人生有兩大轉折點,第一轉折點,是父親送他到牛津,第二轉折點,是社會送他進監(jiān)獄。
的確,第一轉折點,是王爾德輝煌人生的起點。他的古典文學獲得第一名,詩歌也獲得了大獎。得獎詩作由牛津大學出資付梓,成為他第一本出版的作品。這部詩歌作品成功地拉開了他輝煌文學生涯的序幕。然后是從牛津到倫敦,王爾德這位“唯美主義教授”倡導了19世紀英國的唯美主義藝術——從談吐到衣著、從詩歌到童話、再到戲劇、小說,他的“為藝術而藝術”滲透了他的生活、藝術。他對待生活與藝術的唯美態(tài)度,近于偏執(zhí)。據(jù)前俄作家巴烏斯托夫斯基的描述,王爾德親自指導倫敦的裁縫為他寓所附近的乞丐做了一身美觀、昂貴的乞丐服。以免乞丐敗壞他的審美趣味。王爾德認為“即便貧窮也應該優(yōu)美”。
所以,我們不難理解,為何王爾德的童話那么優(yōu)美?一個主要的原因,是他的童話里始終有一種高貴的至美!
“諸神幾乎給了我一切。天賦、名望、地位、才華、氣概。我讓藝術成為一門哲學,讓哲學成為一門藝術;我的所言所行,無不使人驚嘆”。
這是王爾德對自己人生巔峰時期的總結。
然而,神的懲罰卻隨著一位天使與惡魔雙重身份的同性愛人的到來降臨了。
先鋒、前衛(wèi)的王爾德無限風光,他在那些門徒般的青年才俊的簇擁中,過著放蕩形骸的生活。放蕩形骸,一度在王爾德的藝術標準里也是唯美的或擁有唯美的必要手段。就像他的小說《道林·格雷的畫像》中的主人公格雷追求的那樣——永存的美貌與青春以出賣的靈魂為代價。當然,王爾德后來的唯美與高貴,不是以靈魂的墮落為代價,而是以他的同性愛人波西的父親把他告進監(jiān)獄里為代價的,以他的名譽、地位、財富、家庭的失去為代價的。王爾德人生的第二個轉折點,毫無預兆地到來了。但是兩年的監(jiān)獄生活和他余生的落寞與赤貧,只是使王爾德從藝術家的陰柔走向了宗教美學的徹悟,卻未曾奪盡他骨子里的唯美與高貴。
這正如王爾德自己說的那樣:“我們都在陰溝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边@在陰溝里仰望星空的人,就是高貴之人!
道林·格雷在愛情面前徹悟——“享樂并不是幸福,有些東西的珍貴在于它的消逝!
王爾德在《自深深處》里徹悟——“神是奇怪的。他們不但借助我們的惡來懲罰我們,也利用我們內心的美好、善良、慈悲、關愛,來毀滅我們。”然而王爾德對他至愛的,從未后悔過!這不能不說不是一種絕對的唯美與高貴!
王爾德在監(jiān)獄里寫給波西的長信《自深深處》雖然有控訴、有責怪,但從無后悔。——就像王爾德本人認為的那樣“同性戀是高貴的。同性戀也是發(fā)現(xiàn)美,實現(xiàn)藝術的一種方式!”一百多年以來,王爾德已經(jīng)成為同性戀文化的偶像。
“為了我自己,我別無選擇,只得愛你?!?/p>
與其說這是愛的宿命,不如說這是王爾德藝術的宿命!
王爾德長眠的拉雪茲公墓,他的墓碑上,每日都會新添大大小小的深深淺淺的紅唇印,像永不凋謝的玫瑰!
“美在任何時代,永遠都不會缺少真正的愛慕者?!?/p>
王爾德一定泉下有知:他早已成為唯美的化身。
追隨他的羅比是知道的!不知道的是他又愛又恨的“缺乏想象力”的波西!
崇拜王爾德的人也是知道的——他做了很多那個時代的人不能做的事,愛了很多人們不能愛的人!
曾經(jīng)的漫罵與唾棄是一種反向的證明,就像后來的鮮花與唇印是一種不朽的證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