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錦
學會尊重,學會自強,才是真正的長大了……
鄭濤沉著臉,拖著行李箱走進車廂。放置好行李后,他發(fā)現(xiàn)對面坐的是一對父子,那父親皮膚黝黑,衣著邋遢,顯然是個民工;那小男孩只有六七歲,長得倒清秀可愛,卻穿著廉價俗氣的衣服。
看到鄭濤,那民工露出有些討好的笑。鄭濤勉強點點頭,他在心里暗恨父母無情,竟然以“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為借口斷絕了對他的經(jīng)濟支持,害得他這個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鄭少爺只能靠工資過活,住地下室,吃粗茶淡飯,就連坐趟火車也只買得起硬座票。這次他借著給外婆賀壽的名義回鄉(xiāng),就是要問問他們有沒有把他當兒子!
列車開了,民工幾次想和鄭濤搭訕,鄭濤卻煩透了,索性拿出耳機聽音樂,扭頭看風景。不知過了多久,一股異味鉆進他的鼻孔。鄭濤回頭一看,頓時火了:那民工竟然脫了鞋子,將一雙腳擱到了他身旁,正閉著眼打瞌睡呢!
“麻煩你把腳放下來,位子是給人坐的,你想睡得舒服就該補臥鋪??!”鄭濤冷冷地對民工說。民工睜開眼,愣了一下,也怒了:“這又不是你的位子,你憑什么管?”鄭濤氣急敗壞地說:“一點公德心都沒有。和你這種人坐一起,我得去廁所吐一會兒才行!”
那民工也急了,毫不客氣地嘲諷:“你穿得這么高貴,肯定是個有錢的主兒了,何必和我擠在一起呢?不如你去補臥鋪票啊!”
鄭濤氣得滿臉通紅卻又無言以對,只能快步走到車廂連接處平復一下情緒。過了一會兒,他感覺有人在拉他的衣擺,低頭一看,原來是民工的兒子。那小孩子怯怯地說:“叔叔,你別生我爸爸的氣了,我會勸他把腳收起來的。但是你也不能罵我爸爸,我的老師說了,人們要互相尊重……”
就憑那民工的德性,怎么讓人尊重?鄭濤在心里搖頭,可是當著一個懂事又可愛的小孩子的面,他只能擠出一個笑臉,點頭稱是。
回到座位后,鄭濤果然聽到小男孩小聲提醒民工,讓他把腳收起來。民工很是不滿,用家鄉(xiāng)話兇了男孩好幾句,男孩低著頭掉眼淚,見此情景,民工訕訕地縮回了腳,鄭濤也是松了口氣。
這時,火車到站了。一個人扛著行李滿頭大汗地跑上來,核對了一下座位號,對民工說:“哥們,這是我的位子!”那民工訕訕一笑,趕緊讓開,坐到了鄭濤旁邊:“這位子沒人,我就坐這兒了!”
鄭濤可不想和這人靠得這么近,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了。小男孩看了看鄭濤,趕緊說:“爸,你坐我這兒吧,我和叔叔坐!”民工堅決地一擺手,說他喜歡坐過道,讓小男孩安心坐那兒。
還沒過一刻鐘,民工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挖起了鼻孔!鄭濤只看了一眼,就想吐了,周圍的人也對民工怒目而視,可那民工愣是沒察覺,依然我行我素。鄭濤正想發(fā)火,卻看到對面的男孩臉紅得像火,眼里噙著淚,不由得把沖到嘴邊的指責咽了回去。
這時,列車售貨員推著小車走了過來,小男孩叫住售貨員問他有沒有紙巾賣,售貨員拿出一包紙巾,說要三塊錢。男孩把手伸進口袋內(nèi)掏了半天,掏出五個亮晶晶的硬幣,把其中的三個遞給售貨員,剛接過紙巾,就被民工一把攥住了:“龜兒子不知道錢難賺,花三塊錢買這破東西。說,錢是哪兒來的?”
男孩哭著說,這是他省下來的,本來打算回老家給弟弟買零食的,可爸爸的樣子不文明,他想買包紙巾幫他擦一擦臟物。
所有人都愣住了。民工紅著臉,一個耳光搧向兒子:“好你個龜兒子,城里人嫌棄你爸,你也敢嫌棄我!沒你爸我哪有你!”
男孩哭得更傷心了,大家紛紛指責民工不講道理。民工生氣地說:“你們那么多人欺負我一個,我算是看透了,新聞里天天吹什么尊重民工,咱們鄉(xiāng)下人走到哪兒都被你們嫌棄……”
眼見民工擺出受害者的樣子越來越理直氣壯,男孩居然怯怯地說話了:“爸爸,你錯了,他們不是嫌棄你,是嫌棄不文明的行為呀……人無論從哪兒來都沒有關系,只要自尊自愛,也尊重別人,到哪里都會獲得尊重的……”
誰都沒想到一個孩子會說出這樣的話,有人問他怎么知道這樣的道理,男孩昂著頭說:“我們班有二十多個小朋友,我上學最晚,又是從鄉(xiāng)下來的,大家都不愛和我玩,老師就這樣和我說的。我聽老師的話,和大家都成了好朋友,還當了班長呢!”眾人嘖嘖稱贊,說男孩遇到了難得的好老師。民工看了看滿臉驕傲的兒子,又想起剛剛的行為,覺得渾身不自在,趕緊沖到兩車中間找洗手間去了。誰知,他剛走幾步,就見列車員開始查票了,他忙退了回來,對兒子低喝:“弓背,縮好,人家來查票了!快!”
這家伙,幾十塊錢一張的兒童票都要逃!鄭濤鄙夷地看了民工一眼。男孩一點也不配合,還小聲嘀咕:“我們老師說……”
民工火了,壓低聲音道:“你就知道老師!你們老師家里可沒有患病的老娘,不用拼死拼活地賺錢,更不會一分錢也要掰成兩半花!”男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弓起了背藏了起來。鄭濤看著他,鼻子也變得酸酸的。
列車員查到他們這桌了。民工笨拙地掏出一張車票,臉上擠出討好的笑。他指著男孩正要開口時,鄭濤卻掏出車票和錢包,搶著說:“補一張兒童票,我上車急,來不及給我弟弟買票,不好意思!”
列車員走后,民工看著鄭濤,半天說不出話來。男孩感激地看著鄭濤,問他住在哪里,說等他回鄉(xiāng)后就天天撿瓶子存錢還他。鄭濤微笑著說:“不用還,車票錢是我付你的學費?!蹦泻柺鞘裁磳W費,鄭濤笑了笑,沒回答,卻扭頭對民工說:“大哥,你有這么優(yōu)秀的兒子,得給他做好榜樣啊!”
目的地到了,鄭濤拖著行李箱,一出站就看到父母縮在檢票員的身后,眼巴巴地盯著出站口。
鄭濤看著老態(tài)畢現(xiàn)的父母,既心疼又愧疚,正要說點什么,鄭濤的媽媽卻先哭起來了:“兒啊,不是我們狠心不給你寄錢,今年咱家種的西瓜賠了,我人老眼花,做活時又傷了手,這兩個月都沒法幫人做工了,還得吃藥養(yǎng)著,家里實在擠不出錢來……不過你放心,我們在想辦法了,我和你爸在鄉(xiāng)下苦點沒關系,你是在大城市上班的,那里什么都貴,人又很勢利,吃穿差了一點就會被人看不起……”
“媽,您別說了,我不要家里的錢,過兩個月我還能寄錢回家!”見自己向家里要錢的托辭竟成了母親的心病,鄭濤心如刀絞,“爸,媽,在回家的火車上有個老師給我上了一課,我現(xiàn)在可自信了,只要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尊重自己、尊重他人,別人自然會尊重我,這和我從哪兒來的沒半點關系。我才不要再裝富二代抬身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