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推動你前進的不是規(guī)則，而是心態(tài)

2016年3月10日，著名歌唱家、音樂教育家、上海音樂學院終身教授周小燕先生追悼會在上海龍華殯儀館舉行，數(shù)千名市民排隊前往吊唁。她的學生從海內外匯集上海，只是為了送恩師最后一程。談起恩師，學生們個個淚流滿面，讓旁觀者無不動容。

周小燕無疑是個杰出的老師，在她將近70年的教學生涯中培養(yǎng)了大批音樂人才，她的學生劉捷、廖昌永、張建一、高曼華等人曾在各類國際性比賽中頻頻奪冠。

周小燕出生于武漢一個工商世家，父親熱愛音樂，母親會彈鋼琴。她從小受到良好的音樂熏陶，18歲的她考進上海音樂?？茖W校，學習聲樂?？谷諔?zhàn)爭爆發(fā)后，周小燕被迫中斷學業(yè)。她輾轉來到法國，進入巴黎俄羅斯音樂學院學習，在布朗熱、貝納爾迪等名師的指導下，周小燕顯露了出類拔萃的音樂才華。經過七年的磨礪，周小燕登上了巴黎國家大劇院的舞臺，并以精湛的技藝和美妙的歌喉征服了法國觀眾。其后，她應邀前往捷克，參加了布拉格之春音樂會，演出獲得極大成功，她被譽為“中國的夜鶯”。

1947年，已在世界樂壇享有相當聲譽的周小燕選擇了回國，進入上海音樂學院，從此再沒有離開。

在周小燕心中，學生的家長是否當官、是否有錢沒有絲毫關系，她總是用良師的心去關愛每一個學生。來自四川郫縣的廖昌永出身于普通農民家庭，童年喪父，放過牛、打過柴、捉過螃蟹。初到上海，下雨天舍得不穿新皮鞋，打著赤腳從火車站跑到學校，周小燕看著心疼，經常將他帶到家里吃飯，為他補充營養(yǎng)?，F(xiàn)在活躍在美國舞臺的女高音李秀英，當年斷了經濟來源，走投無路，周小燕將她接到家里，一住就是兩年。

在教學上，周小燕傾注了大量的心血。比如廖昌永的鋼琴、樂理基礎差，一開口還有濃濃的四川口音，周小燕就一句一句話地給他糾正，從不畏難。20世紀50年代，周小燕只教女高音，注重示范演唱，結果學生的聲音出現(xiàn)模式化現(xiàn)象。后來，她不斷總結經驗，確立訓練標準，因材施教，注重突出學生的藝術個性，成功地培養(yǎng)了一大批聲部相別、個性各異的歌唱家。她對工作癡迷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90歲仍在教學，每天上午四節(jié)、下午三節(jié)，餓了就啃幾片面包，誰要勸她歇一下，她就跟誰急?？墒菍W生一走，她趴在沙發(fā)上，起都起不來。

真正的愛不等于放縱，周小燕對學生的人格教育一向抓得很嚴。學生張建一，跟周小燕去四川演出，深受觀眾喜歡。張建一很高興，跟陪同人員多喝了幾杯。第二天演出，嗓子沙啞了，觀眾沒了反應。周小燕漲紅了臉，沒有作聲。張建一一下舞臺，她就吼了起來：“你這么做是自私！你沒把觀眾放在心里！”從來沒見老太太發(fā)這么大的火，張建一懵了，從此滴酒不沾。1999年，廖昌永參加國際大賽得了金獎，人也就有點躊躇滿志的味道。一次，外地一個小鎮(zhèn)請他演出，臨走，周小燕問起。他隨口答了句：“沒事，一個小地方?！敝苄⊙嗔⒓闯料履槪骸澳愠o我聽聽?！惫?，唱得沒有神采。周小燕語重心長道：“小廖，演出沒有大小。對待任何演出，你都得事先想一想，你得為詞曲作家負責，對上音這所學校負責，對那些買票的觀眾負責?！蹦衬辏晃坏靡忾T生辦音樂會，整場都唱的是外國歌，只在返唱曲目中加了首《長江之歌》，周小燕非常生氣，責問道：“你是中國歌唱家，為什么不把中國歌曲列入正式曲目？”此后，上海音樂學院聲樂系規(guī)定，每位學生每學期攻下的10首作品中，必須有4首中國歌曲。

對待職業(yè)，世人不外乎兩種態(tài)度：一是將職業(yè)當成飯碗，一是像周小燕一樣將職業(yè)當信仰。將職業(yè)當飯碗的人，也可能具有一定的敬業(yè)精神，但這種敬業(yè)是外在的，帶有某種自我強制的性質，一旦外面有更好的飯碗，這種人馬上會掉頭而去。將職業(yè)當信仰就不同了。這種人特別熱愛自己的職業(yè)，愿意將自己全部的心血放到工作上面，他們整天考慮的不是從職業(yè)里得到什么，而是如何讓職業(yè)承載更多的人生夢想與社會意義。

生活恰恰證明了一個奇怪的邏輯：將職業(yè)當飯碗的人，他的飯碗往往平淡無奇；將職業(yè)當作信仰的人，職業(yè)反而成為一只非常令人羨慕的飯碗。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