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芳

“哭墻”上的眼睛

楊玉芳

唐山有座“哭墻”

——那是震后幸存者“探親”的地方

每逢“佳節(jié)”

唐山幾乎所有遇難者的家人

扶老攜幼“悲聚一堂”

此時，哭墻下便成了花的海洋

花的海洋啊

層層波疊疊浪

此時此刻呀

有淚皆成血

無聲也斷腸

親人啊！你們緣何走的那樣匆忙？

好多人的身上

甚至來不及穿一件遮體的衣裳

雖然幾十年過去了

此情此景卻仍似一把尖刀

插在唐山人的心上

平時都不敢去想

倘若能做一個天大的“道場”

把你們重新體面的安葬

相信絕不會有人有半刻的彷徨

唐山有座“哭墻”

長近千米高數(shù)丈

冰冷的黑色大理石的墻面上

整齊有序的聚集了二十四萬條生命

幻化的二十四萬雙眼睛

那眼神無論是哀怨還是憂傷

是牽掛還是眺望……

都如同地震遺址公園門口

那座支離破碎的時鐘雕像

深深地刺進人們的胸膛

痛徹目及者的心房

二十四萬雙冤魂（因早死而冤）的眼睛啊

從離開人世絕別親人的那一天起

就從未閉上過

清晨你抻來早霞

夜晚你拎著月光

望啊望……

唐山有座“哭墻”

低廻的哀樂在地震遺址公園里回蕩

敲擊著人鬼的心臟

望著親人的名字

仿佛又來到了你們的身旁

于是便有了陰陽兩界“心”的交往

是人間看到了天上？

還是天堂里的人下凡返鄉(xiāng)？

慧眼被淚水迷離

心房包裹著悲傷

哭墻上的淚水如注下淌

地上的慟哭把天庭震響

唐山有座“哭墻”

我看見一雙昏花的老眼

正揪心的望著北方

——孩子們工廠的方向

多少年了

他一直是這樣呆呆的望

像是正虔誠的求菩薩保佑

讓他的兒女躲過此劫豪發(fā)無傷

如果能用自己的老命換來孩子們的無恙

自己死又何妨？！

然而他的心被殘酷的現(xiàn)實擊碎

他至愛的一雙兒女都是重傷

兩輛輪椅四個車輪已把他的心碾成粉狀

他情愿以后什么都看不見

他想把眼睛永遠的閉上

可是死不暝目

他——成了眼睛的雕像

唐山有座“哭墻”

在中間一面墻上的角落里

有一雙眼睛是那么稚嫩明亮

他即童真無邪又可憐無助

但愿震魔吞噬這個小生命時

孩子正在童話的世界里倘佯

他一點兒都沒看見死神的猙獰與瘋狂

他還太小受不了驚嚇

千古奇災千萬別給孩子留下丁點兒可怕的印像

也千萬不能讓他知道

爸爸想他哭瞎了雙眼

媽媽想他已精神失常

但愿天堂里也有孤兒院，育嬰堂

把這個可憐的孩子收養(yǎng)……

唐山有座“哭墻”

我最怕看見的眼睛是那雙

她美的可以讓神心動

俏的讓仙惜玉憐香

貌美如花的姑娘啊

也許她就是7、28那天的新娘

也許那天夜里她正滿臉羞色的整理著嫁妝

也許她和新郎歡天喜地的布置了一天的新房

累的剛剛睡下進入夢鄉(xiāng)

啊！原來婚姻的殿堂是那么富麗堂皇

那眼神一會兒流光溢彩

一會兒黯然神傷

一會兒憧憬著希望

一會兒又是盈盈的淚光

含苞欲放的鮮花傾刻零落成泥

美若天仙的少女瞬間玉隕消香

這凄慘的結局讓人情何以堪？！

這美的悲劇怎不讓人痛斷肝腸？！

此時我又想到了她的新郎她的爹娘

爹娘思念愛女是不是已經追到了天上？

新郎的黑發(fā)恐怕早已思戀成霜

唐山有座“哭墻”

哭墻下有一處地方

一年四季的鮮花

堆的總是那么高

擺的總是那么長

在黃，白菊的花叢中

我看見一雙軍人的眼睛

仍像個衛(wèi)士一樣

忠誠而又欣慰的

把他情定的城市日夜的守望

他——不是唐山人

是解放軍某部的一位連長

在抗震救災中冒著余震

從危樓里救出一個襁褓中的孤兒

嬰兒安然無恙

可他卻英年早逝

為人民獻出了自己生命的全部“家當”

看到小傢伙在戰(zhàn)士的懷里不再啼哭

我們的連長最后是笑著把眼睛閉上

此時?。?/p>

人神共頌的英雄感動了上天

天公淚雨滂沱

此刻呀！

天下最可愛的人離去讓大地心痛異常

高聳的鳳凰山也向烈士默哀把腰身彎晃

陡河水嗚咽著流淌把挽歌唱響

人性的輝煌此時竟引來了天空的萬道霞光！

仁義之師對唐山恩重如山

唐山人民對子弟兵情深似洋

如此的大恩大德銘心刻骨

擎天柱的功績千秋萬代將被歷史珍藏

不敢想象

當年若是沒有解放軍的拼死相救

我們罹難的同胞又何止是二十四萬？！

感恩的城市感恩的人

盛情的將英雄挽留

像對待赤子，神靈一樣

把他供奉在最高最好的地方

讓他高興的看到

一個幾乎被從地球上抹掉的城市

是怎樣的在廢墟上崛起如湼磐的鳳凰

那些幸存下來的唐山人又是如何的堅強

頻創(chuàng)人間奇跡實現(xiàn)騰飛的夢想

唐山有座“哭墻”

那是政府遂民心順民意

為罹難者“超度”的“道場”

春雷響作送行的炮仗

秋雨是送別人的淚落千行

哭墻上的二十四萬雙眼睛啊

你們日夜的張望

是不是在為家鄉(xiāng)，親人掛肚牽腸？

請收起你們那讓人心疼的目光

家鄉(xiāng)的巨變是否讓你們迷失了方向？

人間的幸福是否讓你們誤以為

親人已把你們遺望？

千萬別！怎么會！

唐山的飛速發(fā)展真的日新月異

連我們都不敢想象

時光的流逝又怎會把親情沖淌

更何況人間的幸福你們才剛剛淺嘗！

如今來這里看望祭拜你們的人

已再不僅僅只限于家鄉(xiāng)

南方的三亞

最冷的北疆

國家的領導

還有各種膚色的友人

他們來自世界五大洲四大洋

這不就是天大的“道場”？

人間的幸福我們時刻會與你們分享

我們可以常來常往

這里就是咱們相會的地方

看到活下來的人如此的幸福

不也正是你們心中的期望？！

天上人間共嬋娟

從此再不兩茫茫

讓我們共同祈禱上蒼

保佑以后地球永遠平安無事

讓我們一齊許愿將來

人類再沒有第二個這樣“探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