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宗海
南越國丞相呂嘉的兩個問題再述
陳宗海
南越國丞相呂嘉是一個極具爭議性的人物,史學界除了關注對其評價、呂嘉之亂的性質(zhì)外,關于呂嘉的爭論,主要還集中在二個問題上,一是呂嘉的越漢之辯,二是其遺族的去向問題。
呂嘉 南越國 呂嘉之亂
呂嘉是南越國的一個重要人物,在南越國的歷史上曾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開國之君趙佗更為重要。呂嘉三朝為相,位高權重,對趙氏王室和南越國也可謂忠心耿耿,勞心勞力,呂氏宗族聲名顯赫,權傾一時。但關于呂嘉的史料并不多,如果不是因為“呂嘉之亂”,估計史書也只會一筆帶過。根據(jù)現(xiàn)有的史料,我們有理由相信,呂嘉是南越國的大當家,趙佗治理南越國的大部分政策措施,如發(fā)展農(nóng)耕、推行漢化、漢越通婚等,極有可能制定者和實施者都是呂嘉,但最終因為反叛抗?jié)h,為漢武帝所誅,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并直接導致了南越國的滅亡。
對于呂嘉這樣一個極具爭議性的人物,史學界除了關注對其評價、呂嘉之亂的性質(zhì)外,關于呂嘉的爭論,主要還集中在二個問題上,一是呂嘉的越漢之辯,二是其遺族的去向問題。
清代梁廷枏《南越五主傳第四卷·四主傳》引用已佚的《粵記》說:“嘉本越人之雄,佗因越之所服而相之,而南越以治?!边@說明呂嘉是越人首領,趙佗因為他的威望,任命他為丞相,南越國得以治理,可見呂嘉是越人,對南越國的治理很有貢獻。而史學界也一般傾向于認同呂嘉是越人(筆者亦傾向于這個觀點),如楊盛讓《從民族關系看南越相呂嘉的抗?jié)h行動》就引用了《粵記》“嘉本越人之雄”的說法[1],但也有不同聲音,筆者認為比較有代表性的是周永衛(wèi)的《南越相呂嘉非越人辨》,文中就認為呂嘉是漢人,而非越人[2],但縱觀其全文,筆者認為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文中說:“太史公(司馬遷)沒有說呂嘉是越人,就等于告訴我們呂嘉不是越人。”這種說法略顯絕對。文中還從呂嘉的姓名、呂嘉遺族入滇與不韋縣的設置進行了論述,但文中所引的相關史料證據(jù)卻值得探討,而且史學界對“呂嘉遺族入滇”本身就分歧很大。文中還提及元代嶺南學者黎崱《安南志略》卷十五的說法:“呂嘉,越人也,為趙佗相,輔政三世。”以及清初屈大均《廣東新語·呂相祠》中的說法:“嘉本越人之雄。尉佗得之,因越人之所服而相之,而南越以治?!边@些史料雖有重復之嫌,但都提及呂嘉是越人,似乎和作者要論述的觀點有點自相矛盾。筆者認為,《粵記》、《安南志略》、《廣東新語》、《南越五主傳》關于呂嘉是越人的說法疑似重復,難免有孤證之嫌,值得一提的是,屈大均認為呂相祠的主人是呂嘉,經(jīng)后人考證是錯誤的,所以在沒有更充分有力的證據(jù)或考古發(fā)現(xiàn)出來之前,呂嘉是越人還是漢人這個爭論似乎意義不大。
值得一提的是,呂嘉起事時說:“太后,中國(中原)人也”[3],他殺了南越王趙興和樛太后之后,“立明王長男越妻子術陽侯建德為王”[3],即南越末主趙建德,為明王趙嬰齊與南越當?shù)氐脑阶迤拮铀?,這些都表明了呂嘉對中原漢族人有一定的排斥,具有一定的、樸素的越族民族意識。當然,這是一種煽動民族主義情緒而起事的做法,但也一定程度上佐證了呂嘉很可能是越人。
綜合相關資料,筆者認為呂嘉應該是越人較為準確,應該說是一個受漢化并不徹底的越人,從他晚年起事的行為來看,筆者認為他受儒家的熏陶有限,越人作風較為明顯。
呂嘉在叛亂后被漢軍誅殺,但呂嘉子孫宗族的結局,因為《史記》、《漢書》均無明確記載而成為懸案。東晉常璩《華陽國志·南中志·永昌郡》說到:“孝武時,通博南山,度蘭滄水、渚溪,置嶲唐、不韋二縣。徙南越相呂嘉子孫宗族實之,因名不韋,以彰其先人之惡?!睎|晉孫盛《蜀世譜》則提到:“初,秦徙呂不韋子弟宗族于蜀,漢武帝開西南夷,置郡縣,徙呂氏以充之,因置不韋縣?!倍鴮W者也就這兩種說法,有不同的看法,爭議性很大。
王世麗《從呂凱族屬看漢武帝斥地拓疆》認為:三國時期被諸葛亮封為“云南郡太守”、“陽遷亭侯”的呂凱是南越國宰相呂嘉之后裔[4]。葉永新《南越國丞相呂嘉子孫宗族結局疑案探究》則認為:南越國滅亡后,呂嘉子孫宗族已被誅滅殆盡,所謂呂嘉子孫宗族被遷到不韋縣(今云南保山市境內(nèi))的說法根據(jù)不足,難以成立[5]。楊兆榮《西漢南越王相呂嘉遺族入滇及其歷史影響試探》認為呂嘉遺族入滇說法正確,呂不韋遺族入滇缺乏根據(jù),文章通過對西漢“不韋縣”地名由來的探討,證明常璩的“呂嘉說”為對,孫盛的“呂不韋說”有誤,認為以呂嘉遺族為代表的大批南越人被遷徙入滇,引起了當?shù)氐拿褡遄儎雍蛻艨诿驮?,有利于封建國家對邊疆地區(qū)的控制。漢武帝遷徙大量南越人入滇的目的是掃除從西南方向通往大夏道路上的障礙,但在客觀上開辟了從東南沿海通往西南腹地的交通,加速了西南夷中農(nóng)耕民族的封建化進程,增強了他們的向心力,有利于古代大一統(tǒng)的多民族國家的發(fā)展[6]。葉永新另一篇《“呂嘉遺族入滇”說獻疑——與楊兆榮先生商榷》的觀點與楊兆榮不同,認為西漢不韋縣的設立和命名,確系起因于呂不韋子弟宗族的遷徙,而與呂嘉遺族無任何關系;呂嘉遺族被遷徙到不韋縣的說法值得商榷,從南越國等有關史實和《史記》的有關記載來看,呂嘉子孫宗族已被誅滅,不可能被遷到不韋縣,“呂嘉遺族入滇”并非史實,呂凱并非呂嘉的后人,而應為呂不韋的后人[7]。吳小平也專門寫了《關于不韋縣設置的兩個問題》一文,對楊兆榮的觀點提出質(zhì)疑,認為其缺乏根據(jù),他通過對《漢書·地理志》和《續(xù)漢書·郡國志》關于戶籍人口的記載分析,認為楊兆榮關于以呂嘉為代表的大量南越人西遷入滇導致“該地區(qū)人口在短時期內(nèi)驟然增加”的論斷站不住腳,僅從文獻絲毫看不出呂凱與呂嘉存在什么關系,漢武帝將呂嘉遺族遷徙入滇的推測并不符合秦漢政府流放罪人和移民的通常慣例,漢武帝也不可能將一個強大的呂嘉宗族,遷徙到難以控制、渺無人煙的滇西地區(qū),從而認為呂嘉后族被徙入滇之說毫無依據(jù),看不出不韋縣的設置與呂嘉存在關系[8]。
在一些專著方面也對此有所論述。劉琳的《華陽國志校注》贊同常璩的徙呂嘉宗族說[9];尤中《云南民族史》則贊同孫盛徙呂不韋宗族說[10];葛劍雄《西漢人口地理》在第199頁說:“武帝開西南夷后,雖增設郡縣,但未發(fā)現(xiàn)自巴蜀以外移民”,然而在201頁卻據(jù)《華陽國志》認為:“武帝平南越后,……有罪的丞相呂嘉的家屬則被遷于益州的不韋縣(今云南保山東北)”[11],該書這兩處論述顯然是自相矛盾的?!豆拍显絿贰芬独m(xù)漢書·郡國志》注引《華陽國志》說:“武帝還把呂嘉子孫宗族徙遷四川,‘置不韋縣,以彰其先人之惡?!保?2]
綜上所述,對于呂嘉是越人還是漢人的問題,本文更傾向于前者,而呂嘉遺族是否入滇的問題,綜合來看,入滇之說證據(jù)不足。筆者認為,呂嘉作為一個貫穿整個南越國歷史的重要人物,可以說是研究南越國歷史的一條重要線索。但相關史料不多,既造成對其研究的一些不便,又難以對呂嘉有一個全面和統(tǒng)一的認識,希望以后能有更多新的史料和考古發(fā)現(xiàn)作為有力的補充。
[1]楊盛讓.從民族關系看南越相呂嘉的抗?jié)h行動[J].廣西民族學院學報,1984(4).
[2]周永衛(wèi).南越相呂嘉非越人辨[J].史學月刊,2010(8).
[3]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4]王世麗.從呂凱族屬看漢武帝斥地拓疆[J].中國邊疆史地研究,1998(2).
[5]葉永新.南越國丞相呂嘉子孫宗族結局疑案探究[J].廣東史志,2002(2).
[6]楊兆榮.西漢南越王相呂嘉遺族入滇及其歷史影響試探[J].中國史研究,2004(4).
[7]葉永新.“呂嘉遺族入滇”說獻疑——與楊兆榮先生商榷[J].社會科學評論,2009(4).
[8]吳小平.關于不韋縣設置的兩個問題[J].歷史地理,2010(1).
[9](晉)常璩撰,劉琳校注.華陽國志校注[M].成都:巴蜀書社,1984.
[10]尤中.云南民族史[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4.
[11]葛劍雄.西漢人口地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12]余天熾等.古南越國史[M].廣西:廣西人民出版社,1988.
(作者單位:廣州大學人文學院)
陳宗海(1982-),男,廣東高州人,廣州大學人文學院中國史專業(yè)2014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西文化交流、嶺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