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我的中國女兒，你們不必跟別人一樣

○立冬

你不必跟別人一樣，做你自己就好

2009年的圣誕節(jié)剛過，遠在美國華盛頓的海勒·加納和老公湯姆·克恩斯接到了來自中國廣東東莞孤兒院打來的電話——排隊四年，他們終于等到了領養(yǎng)一個健康中國孤兒的好消息。海勒和老公馬不停蹄地趕往中國。來之前，他們已為即將收養(yǎng)的女兒取好了名字——艾麗爾。

海勒是一名注冊護士，湯姆是美國聯(lián)邦政府的一名普通職員，兩人不能生育。在廣東東莞，他們終于見到了艾麗爾，可四個月大的孩子又瘦又小，頭發(fā)和身上的皮膚都涂著藥水。初見，艾麗爾令海勒夫婦所有的激動都化為深深的心疼。他們帶著艾麗爾去了醫(yī)院，可涂了一周的藥后，孩子身上的皮膚并沒有見好，而且孩子的聽力也有問題。盡管孩子的健康狀況與他們期待的相去甚遠，可他們已經顧不得那么多，唯一的想法就是帶著孩子趕緊回美國治療。

回到華盛頓，艾麗爾的皮膚問題很快得到了醫(yī)治，她的聽力問題是因為耳朵生滿霉菌。三個月后，艾麗爾恢復了健康，黑黑的頭發(fā)，大大的眼睛。然而，艾麗爾1歲了，既不肯說話，也不愿意與小伙伴玩耍。海勒夫婦帶她去做檢查，醫(yī)生告訴他們：艾麗爾是個自閉兒。

接到診斷的第二天，海勒夫婦就果斷做了決定：海勒辭去工作，邊攻讀特殊教育博士學位邊帶艾麗爾。她想通過專業(yè)的學習，找到通往艾麗爾世界的大門，陪伴她長大。

艾麗爾3歲了還不肯開口說話，海勒陪著她一起去上中文課。她隱隱期待：也許中文的語境會讓艾麗爾感到安全快樂。在家里，艾麗爾時常自顧自地玩耍，不管爸爸媽媽怎樣喊她，她都不會給他們任何回應。他們也從來不強迫她，總是在睡前，對她說：“艾麗爾，你不必跟別人一樣，做你自己就好?！迸紶?，艾麗爾會不明原因地小小發(fā)作一下，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每每此時，海勒總是順從地不去靠近她，而是對她說：“親愛的艾麗爾，發(fā)泄出來吧，如果這樣會讓你更好過一些的話?！泵糠曛苣?，海勒夫婦都會帶艾麗爾外出，她最喜歡跟樹下的螞蟻玩，一玩就是一天，海勒夫婦就跟在她身后讀書，享受這份歲月靜好。

艾麗爾3歲半的一個周末，一家三口又出去玩了一天，踏著夕陽步行回家。往常，艾麗爾都是走在他們前面，不讓他們拉自己的手。而這一天，艾麗爾走著走著，突然停下腳步，看了看湯姆，又看了看海勒，然后向湯姆張開了雙手求抱抱。湯姆迅速地把艾麗爾抱在懷里。艾麗爾累了，趴在湯姆肩膀上睡熟了。那天，海勒跟在相擁的父女后面，一會兒給自己擦眼淚，一會兒給老公擦眼淚。這是艾麗爾第一次主動跟湯姆和海勒親密。自此，艾麗爾與海勒夫婦日漸親密。

你的樣子，在爸爸媽媽眼里最美

在中文課堂上，艾麗爾第一次主動將玩具遞給一個跟自己同樣黑頭發(fā)、黃皮膚的小朋友，并注視對方三秒鐘。這一幕，落在了海勒的眼里，她當晚就和湯姆決定：再收養(yǎng)一個中國孤兒。這一次，他們選擇收養(yǎng)一個有殘疾的孩子，因為這樣等待的時間會少一些。

2014年10月，中國貴陽孤兒院傳來消息，有個輕度腦癱的九個月大的女嬰符合他們的領養(yǎng)條件。同年11月，喜出望外的一家三口飛赴貴陽，還為即將加入他們家庭的新成員取好了名字：威爾。初見，威爾和當初的艾麗爾一樣，營養(yǎng)不良外加嚴重的皮膚病，而這一次，海勒夫婦已經有了經驗，帶來了對癥的藥物。

一周后，辦理完所有手續(xù)，海勒一家四口去了東莞孤兒院，找到了當初照顧艾麗爾的保育員，向她表示感謝。一向對陌生人無比拒絕的艾麗爾沒有拒絕保育員的擁抱，當海勒對保育員說“等艾麗爾長大了，我支持她來看望您”時，艾麗爾居然點了點頭。

回到華盛頓，海勒夫婦早為威爾預約好了神經外科的醫(yī)生。各種檢查結果出來后，醫(yī)生給了海勒夫婦一個大大的驚喜：“威爾不是腦癱，她是肌肉發(fā)育失調，需要做長期的康復訓練?！贬t(yī)生的話讓海勒夫婦喜極而泣。

威爾的到來讓海勒一家的經濟變得捉襟見肘，他們決定搬離生活成本比較高的華盛頓，回到老家得克薩斯州定居。湯姆辭去了公務員的工作，在當地找了一家物流公司做辦公室職員，海勒則全心全意地照顧兩個女兒。

海勒依靠網絡尋求最標準的中國各種節(jié)日儀式，認真地和兩個女兒歡度每個節(jié)日。這些節(jié)日里，威爾和艾麗爾最喜歡的是端午節(jié)。這一天，不僅可以戴上媽媽托中國朋友買來的五彩線，還可以和媽媽一起動手包粽子，一起站在蒸鍋前，等著粽香一點一點地傳出來。每到中秋，兩個孩子會用非常弊腳的中文朗誦：“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青云端……”湯姆動情地對她們說：“爸爸雖然聽不懂中文，可爸爸能聽得出你們對月亮的喜愛?？傆幸惶?，爸爸媽媽要帶你們回中國，和你們的爸爸媽媽一起過中秋。”

這些年來，海勒夫婦一直與中國的孤兒院保持聯(lián)系，希望能夠從他們那里得到艾麗爾和威爾親生父母的消息。他們不時地寄兩個女兒的照片到孤兒院，希望有一天，她們的親生父母可以看到她們成長得很好。

愛，是走進孩子心靈的唯一密碼

海勒的另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要跟兩個女兒說明身世。

艾麗爾2歲時，不愿聽故事，但喜歡看繪本。于是，海勒親自動手，將她的身世畫成一本繪本。艾麗爾在冬天被遺棄在孤兒院門前，身上只有一條薄薄的被子和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她的出生日期。海勒將那條珍藏的花被子畫得很漂亮，她在配文中寫道：艾麗爾的親生父母家境貧窮，沒有錢給女兒治病。所以，他們便把他們的小天使送到了好心人扎堆的地方，希望他們的女兒得到最好的救助。雖然他們那樣渴望將女兒據為己有，可為了她的健康和快樂，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難過地放手。”“路人看到的是遺棄，可是小天使知道，爸爸媽媽的眼淚是真的，他們的愛也是真的?！薄坝幸惶?，她長大了，她會去尋找她的爸爸媽媽……那將是另外一個繪本，一個作者是艾麗爾的繪本?！北M管家里的書很多很多，可海勒親手畫的這一本，艾麗爾就放在枕頭下，每天睡前，都要媽媽講一遍。

威爾2歲生日時，海勒送給她的禮物也是一本講述威爾身世的繪本，也是她親手畫的。聰明而敏感的威爾哭了，撲在海勒的懷里說：“媽媽，你不可以不要我?！焙＠站o緊地抱著她：“只要你需要，媽媽會一直在你身邊。我承諾?！?/p>

受海勒的感染，兩個孩子漸漸也喜歡上了畫畫。海勒時常做她們的模特，而女兒筆下的媽媽實在太超現實——穿著禮服?！巴郏@是我嗎？我有那么漂亮嗎？”“媽媽，你難道不知道嗎？在所有孩子的眼里，他們的媽媽才是世界上最漂亮最美的人?！痹诤＠找淮斡忠淮蔚捏@嘆里，艾麗爾把想說的話配在自己畫給媽媽的畫里。這令海勒夫婦相擁而泣——艾麗爾自閉的世界，為他們留了一扇窗。而愛，是走進她心靈的唯一密碼。那天，道晚安時，海勒激動地對艾麗爾說：“請允許媽媽隆重地跟你說一聲：謝謝你，我的天使我的寶貝，是你讓平凡的媽媽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驕傲。你和威爾是我最獨特的驕傲?！?/p>

2016年6月的一天，艾麗爾放學回來時，抱回一只受傷的小貓。她流著眼淚將流血的小貓交給媽媽，說：“我比它幸運，裹著天使的被子，還遇到了媽媽?！蹦翘?，海勒帶著威爾和艾麗爾一起去了寵物醫(yī)院，給小貓包扎傷口?；氐郊液?，小貓由艾麗爾和威爾全權照顧。她們給它洗澡，帶它曬太陽，拿出自己舍不得花的零用錢給它買玩具。最令海勒感動的是，艾麗爾拿出了“天使的被子”給小貓用，即使小貓吃東西時弄臟被子，她也沒有責備它。

海勒和湯姆默默地看著兩個孩子將小貓照顧得日益強壯可愛，內心已是驚濤駭浪——湯姆眼睛濕濕地對海勒說：“是她們讓我毫不懷疑，天使真的在人間。生活里有了她們，我很幸福?！焙＠栈卮鹚骸笆堑模H愛的，我也這么想。更重要的是，有一天，當她們見到親生父母時，我們可以驕傲地讓他們看到，她們成長得很好。”

（編輯張秀格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