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金光載

大韓民國臨時政府在滬舉辦的兩次新年祝賀會

（韓）金光載

1919年10月11日位于上海法租界霞飛路321號的大韓民國臨時政府臨時政廳

1919年4月11日，一批流亡海外的韓國仁人志士在上海的法租界建立了大韓民國臨時政府，由此拉開了韓人抗日運動的大幕。就在臨時政府成立不久后的1920年1月1日，臨時政府在公共租界的鬧市區(qū)里，召開了盛大的新年祝賀會。作為臨時政府成立以來的首次新年祝賀會，其意義深遠。臨時政府把這次新年祝賀會當(dāng)作是臨時政府的成立儀式，不僅是為了喜迎即將到來的新年，更是想激發(fā)成員們的愛國熱心，堅定對日獨立運動的決心。

1920年和1921年新年祝賀會的兩次紀(jì)念合照，記錄下當(dāng)時臨時政府新年祝賀會的盛況。雖然上海獨立運動陣營的“三一節(jié)”紀(jì)念典禮、臨時政府成員們舉行葬禮等照片現(xiàn)在依然存在，但可以說除了新年祝賀會上的照片外，就再難找出另外的能把每一個成員的臉都清晰地拍攝下來的照片了。記錄臨時政府新年祝賀會盛況的這兩張照片，外墻高懸太極旗，與位于上海法租界霞飛路的臨時政府的兩層辦公樓一起，作為初期大韓民國臨時政府的標(biāo)志性形象。

但是我們對這兩張照片到底了解多少呢？初期的臨時政府舉辦的新年祝賀會究竟是怎樣一番景象呢？新年祝賀會在何處舉行，紀(jì)念照又是在何處拍攝的呢？本文正是以1920年和1921年當(dāng)時的臨時政府所拍攝的紀(jì)念照片為線索，借此來探究當(dāng)時臨時政府新年祝賀會的氣氛、場景和風(fēng)貌，揭開韓國獨立運動在上海一段被湮沒的歷史。

1920年1月1日新年的早晨天空晴朗。臨時政府籌劃通過召開盛大非凡又意義深遠的新年祝賀會，來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存在。臨時政府成立后的第一次新年祝賀會場所，并沒有選在安靜的法租界，而是選擇在繁華的公共租界里舉行。隨著中國民族資本的興起，公共租界里大型百貨商店和酒店拔地而起，上海成為了主導(dǎo)近代消費文化的弄潮兒。以大型百貨店主導(dǎo)的上海的都市消費文化也同樣影響著在法租界生活的韓人。

臨時政府的第一次新年祝賀會于1920年1月1日上午11時在位于公共租界西藏路（現(xiàn)在的西藏中路）270號的一品香旅社召開。1882年由廣東人創(chuàng)辦的一品香，不僅是人人交口稱贊的高級旅店，而且還是一流的飯店。一品香和上海韓人之間也有很多淵源。韓人社會的大小活動都在這里舉辦。所以一品香對于以臨時政府為首的韓人們來說并非陌生之地。

第一次新年祝賀會在一片喜樂融洽的氣氛中圓滿舉辦。這次的新年祝賀會有近六十人參加，是臨時政府成立以來聚集臨時政府成員最多的一次。臨時議政院議長和副議長也作為嘉賓參加了此次祝賀會。12時整，隨著緩緩響起的國歌，國務(wù)總理李東輝致開幕詞，勞動局總辦安昌浩和法務(wù)總長申圭植等也分別發(fā)表感言。午餐會前，還連連高喊“大韓民國萬歲”等祝酒。“明年的新年祝賀會要在漢城舉辦”的呼聲，將新年祝賀會的氣氛推向新的高潮。特別是屬于一品香旅社的西洋樂團的絕妙伴奏，更是為祝賀會的氣氛添姿加彩。西洋樂隊不僅為臨時政府成員們高唱愛國歌時伴奏，更是在活動全程伴以“嘹亮的音樂”，每一位與會者的情緒都被絕妙的伴奏渲染得激昂澎湃。

當(dāng)天下午4時許，新年祝賀會結(jié)束后，臨時政府成員們登上一品香的天臺，面朝前方的賽馬場，拍攝下了集體紀(jì)念照片。臨時政府想把這一歷史性的時刻傳達給同時期其他地區(qū)的同志們，更希望傳承給他們的子孫后代們。紀(jì)念照片中，臨時政府人員背后碩大的國旗首先印入眼簾。迎風(fēng)飄揚的太極旗仿佛是這群流亡人士的象征，也更加使他們的愛國熱情高漲。正因這一天是歷史意義重大又具有紀(jì)念意義的一天，相片中大多數(shù)的與會者都身著正裝出席，當(dāng)然其中也有幾位穿著中國服裝或者中山裝，也十分引人注目。

通過觀察紀(jì)念照片中每個人位置的安排就可以看出各人在臨時政府中的地位。照片中共有58人。臨時政府的核心人員就坐在第二排。坐在正中央，八字胡，身穿西服，雙手交叉抱于胸前的李東輝十分醒目。在次年的新年祝賀會的紀(jì)念照片中，李東輝也保持了同樣的姿勢。這一姿勢將他直率的性格表露無遺。其后是站著的第三排和第四排。地位較低或者年紀(jì)較輕的成員被安排在第一排，坐在地上。身著西服的金九坐在第二排左起第一，他的手緊抓著身邊的梁瀗。

臨時政府在次年的1921年元旦再次舉辦了新年祝賀會，1921年1月1日上午11時在僑民事務(wù)所舉行了臨時政府成立以來第二次新年祝賀會。正午12點在公共租界南京路永安公司大東旅社大菜樓舉辦了新年祝賀宴。永安公司是20世紀(jì)20年代以后引領(lǐng)“摩登上?！钡陌儇浬痰?。20世紀(jì)初葉，伴隨著中國工商業(yè)的發(fā)展，中產(chǎn)階級消費層逐漸形成，隨之而來大型百貨店興起林立，這中間南京路的永安公司和先施公司成為主導(dǎo)新興上海中產(chǎn)階級消費文化的先鋒。

1920年1月1日大韓民國臨時政府新年祝賀會紀(jì)念合照（上海公共租界西藏路一品香旅社天臺）

從食品、家具、服裝、瓷器、廚房用品到新興電子產(chǎn)品，永安公司將多種多樣的商品匯聚一堂。永安公司大力改造大東旅社，在建筑上方，建有名為“天韻樓”的大型娛樂場，吸引更多消費者光臨。臨時政府成立后的第二次新年祝賀會，在永安公司大東旅社大菜樓舉辦，這里融匯了中國各大菜系所長，尤其是粵菜，這里也提供西餐。大東旅社之所以能被選定為新年祝賀會的場所，其原因和臨時政府的領(lǐng)導(dǎo)者安昌浩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

安昌浩非常喜歡光顧南京路中國人開辦的百貨商店和酒店等近現(xiàn)代商業(yè)設(shè)施。對于生活在法租界的安昌浩，在他的社會生活中，南京路絕對是個重要的地方。安昌浩喜歡將聚會和見面場所安排在永安公司大東旅社內(nèi)的食堂里。因此一般有臨時政府成員的會議，或者招待客人的時候，他都會帶他們來這里。翻看安昌浩的日記可知，從1920年1月14日開始到同年7月20日，約6個月時間里，去南京路一帶的百貨商店食堂的次數(shù)有46次，這其中有30次都是去永安公司大東旅社，例如5月26日午餐和晚餐均在大東旅社舉辦。除此之外，他去過先施公司東亞旅社12次，一品香2次，四馬路嶺南樓1次。

1921年1月1日上午11時，臨時政府在大韓僑民團事務(wù)所里簡單地舉辦了新年祝賀式。國務(wù)總理李東輝作為主持人在敬禮后致辭。接著臨時議政員孫貞道，李承晚、勞動局總辦安昌浩也分別致辭。當(dāng)日正午12時，結(jié)束新年祝賀儀式后臨時政府及臨時議政院的成員們互換位置，在永安公司大東旅社里舉辦了新年祝賀宴。臨時總統(tǒng)李承晚宴請臨時政府及臨時議政員成員們。根據(jù)韓國獨立新聞的報道，宴會“滿場到處充滿了和氣藹藹和歡聲笑語”。

1921年1月1日大韓民國臨時政府新年祝賀會紀(jì)念合照（上海公共租界南京路永安公司天臺綺云閣前）

新年祝賀宴結(jié)束后臨時政府的參宴來賓登上永安公司的天臺，臨時政府59名成員在綺云閣前留下了這張極具歷史意義的紀(jì)念合照。紀(jì)念照中只露出一角的綺云閣乍一看仿如某個建筑的正臉一般。綺云閣為三層樓閣，內(nèi)部布局小巧，兩邊有可向上攀登的臺階。登上綺云閣便可在高處俯視上海，一覽無余。臨時政府的要員們能看到空中花園的一部分。會場里高懸的大型太極旗在臨時政府成員們的后面迎風(fēng)飄揚。

紀(jì)念合照的正中央是臨時總統(tǒng)李承晚，他旁邊坐著保持著和去年一樣姿勢的李東輝。值得注意的是，在1920年的照片中還是坐在第二排的金九，在1921年的照片里，卻被安排坐在地上的第一排左起第三。可見隨著1921年的新年祝賀會上李承晚等新進人物的到來，金九被邊緣化。和上一年的新年祝賀會相比，身著中國服裝的人多了起來，從前一年的2名上升到5名，可以說近一年時間，他們很快速地適應(yīng)了中國當(dāng)?shù)氐纳睢?/p>

照片中出現(xiàn)的59人中，有24人參加了1920年新年祝賀宴的紀(jì)念拍攝。第二排的臨時政府核心要員的名字都被公開出來，但與之相比第一排，第3-5排的人員名單壓根都沒公開的情況也不少。大概是因為這些人或多或少是因為某些事情早早離開臨時政府，或者離開了獨立運動的陣營的緣故吧。

臨時政府新年祝賀會結(jié)束后所拍攝的紀(jì)念照片被制作成明信片，分發(fā)給各人。明信片被制作成正面為紀(jì)念照片，背面為郵票欄和地址欄，可以郵寄到全國各地任意地方。同樣1920年1月的新年祝賀會紀(jì)念照片也被臨時政府用做向世人宣告存在的宣傳材料。

除1920年和1921年兩次臨時政府新年祝賀會的留照外，就再難找到臨時政府舉辦的其他新年祝賀會的記錄和照片。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有很多，例如1921年因國民代表會為了改革日漸衰弱的臨時政府而提出的集合請求被批準(zhǔn)后，韓國民族運動陣營開始分裂。不僅如此，更為雪上加霜的是因受日本殖民的壓迫，臨時政府財政日漸陷入危機，再無余力去舉辦新年祝賀會這樣的大型活動，也是造成這時候再無完整記錄的原因之一。

（作者為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編史官、博士，譯者為王思慧女士）

責(zé)任編輯 周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