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希區(qū)柯克
———— 不像兇手的兇手 ————
致命的兇器,在房間里隨處可見,但令杜瓦特斃命的兇器,在20多年的警察生涯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兇器丑惡得令人發(fā)指。
所謂的兇器,實際上是一個人的頭骨。它在尸體的旁邊擺著,已經(jīng)碎成幾塊了,上面還沾染著血跡。依據(jù)尸體的嚴重傷勢可以斷定,兇手在行兇時,一定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命案發(fā)生在一間寬敞的書房。皮封面的舊書籍擺滿了書架。墻上的裝飾物品看起來也非常古老,是墨西哥和中美洲的一些藝術(shù)品和手工藝品。房間里陰森森的,讓人禁不住豎起汗毛。
“要不是親眼所見的話,我很難相信,這是真的。”昆比說。
“是的,實在難以想象?!?/p>
進入起居室,我們看見了坐在沙發(fā)上的克勞德。他的身上沾染了很多血跡,衣服上、手背上全都是血。他40歲左右,整個人看起來唯唯諾諾的,不像是殺人兇手??墒?,半小時以前,他打電話投案自首了,聲稱自己殺死了杜瓦特。
———— 難以啟齒的理由 ————
克勞德和杜瓦特,我們都認識。
死者杜瓦特是這座大房子的主人,房子坐落在城中的高級住宅區(qū)。他是一個很有名氣的人類學家,也很富裕。因為他對早期的哥倫比亞人很有研究,所以他在各個高校的人類學系很受歡迎。這些院系都爭相聘請他去演講或者開座談會。
克勞德是杜瓦特的秘書,命案發(fā)生的時候沒有目擊證人?!拔冶粦嵟瓫_昏了頭腦,一氣之下,就把他打死了?!笨藙诘聦ψ约旱淖镄泄┱J不諱。
可他殺人的動機是什么?為什么會使用那樣的兇器?這兩個問題,我們想不明白。
“你為什么這么做?發(fā)生了什么事,克勞德?”我冷靜地問道。
“我不是已經(jīng)說了,杜瓦特是我殺的。一開始,我想過好好籌劃一下,讓事情看上去像是竊賊干的。可是,那得花費一番心思,我不太擅長這個,不會撒謊。我覺得疲憊極了,無論什么事情,都讓我提不起精神?!彼脺睾汀⑷犴樀恼Z調(diào)說道。
“你殺死他,動機是什么?”昆比問。
克勞德遲疑了一下,緩緩地搖了搖頭,好像那個理由讓他難以啟齒。
“你怎么想起了用那個頭骨?那個東西是從哪兒弄來的?”我又問。
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他開口了:“那個頭骨,就放在杜瓦特書桌上。就在我準備動手時,他正好坐在書桌前?!?/p>
“什么?你說那個死人頭骨,他拿來當書桌擺設(shè)?”昆比的聲音充滿詫異。
“是的,的確如此。他說,來訪者看到那個東西以后,那種驚恐的反應(yīng)讓他覺得興奮。他那種幽默感真的很恐怖,但他解釋說,他那樣做是為了提醒死亡,因為每個人都會有那么一天,早晚都會死去?!?/p>
從克勞德口中我們還得知,他已經(jīng)跟隨杜瓦特8年了。這8年的秘書生涯里,他的工作就是幫助杜瓦特整理資料、起草文章和寫信。有時候,他也需要陪同杜瓦特一起去墨西哥和中美洲進行實地考察。
平日里,這座大房子也是他的住所。
6年前,杜瓦特的太太離開了他。之后,他一直獨身一人,也沒有什么親戚。于是,我們繼續(xù)詢問克勞德,得知謀殺之前,他根本沒有預(yù)謀,甚至連爭吵都沒有發(fā)生。
“既然如此,是什么事情,讓你如此動怒,想到了殺人?”我問。
他一臉嚴肅,靜坐了一會兒,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源自一個啟示?!?/p>
——— 別墅里的兩具尸體 ———
我和昆比并不催促他,耐心地坐在一旁等著。他繼續(xù)說道:“昨天下午,一位很有地位的人類學家給我發(fā)來一封信,邀請我去為他工作,提供的薪資也比現(xiàn)在好。經(jīng)過一番思考,我決定接受他的邀請。于是,我將實情告知了杜瓦特,誰知,他一口回絕了,堅決不同意我辭職。他說,萬一我不替他做事,不住在他家的話,難免會口風不緊出現(xiàn)紕漏。他一再堅持要我留下,甚至還恐嚇說,要是不服從的話,他將會對我不客氣?!?/p>
“等一下,口風不緊?有什么秘密?”我問。
“是6年前,發(fā)生的一件事?!?/p>
“一件事?”
靜默片刻后,他說:“是杜瓦特太太和情人的死。那個男人是個巡回歌手。命案發(fā)生在波利湖,杜瓦特在那里有一棟夏季別墅?!?/p>
這回,我們陷入了沉默。后來,僵局被昆比打破了,他詫異地說:“可是,剛才你說他太太是離開了,沒有提及死亡。”
“我是這么說的?應(yīng)該是說了。這個謊言我一直說了6年了。不過,他的太太和情人,死在波利湖是實情。”
“他們的死因是什么?”
“兩人都是因為窒息而死。那時候是9月。一個周六的早晨,杜瓦特來了興致打算去那個別墅小住。那時候,他正在寫一本書,他想換個環(huán)境有利于激發(fā)創(chuàng)作靈感。8點鐘的時候,他就獨自一人驅(qū)車去了。當時,我還有瑣事需要處理,一小時后我趕了過去??墒牵业竭_別墅時,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在杜瓦特的身旁,躺著兩具赤裸的尸體,一具是杜瓦特太太,此刻她應(yīng)該在南部旅游,另一具是那個巡回歌手。他告訴我,當他到達這里時,屋子里全是瓦斯的味道。就在他打開窗戶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那兩具陳列的尸體。他跟我解釋說這全是意外,這場慘劇全是因為臥室的瓦斯管泄漏。”
“他的話,你信嗎?”我問。
“是的,當時我相信了??吹侥且荒?,我吃驚極了。在我眼中,杜瓦特太太一直是一個好妻子,她年輕漂亮,文雅賢淑?!?/p>
“這件事情,杜瓦特是怎么處理的?”
“他顯得很鎮(zhèn)靜。我建議報警,他拒絕了。因為那是一樁丑聞,他不想聲張,否則會有損他的名譽和前途。后來,我們依照他建議,自行處理了尸體,就埋在湖邊。面對外界,他就聲稱由于夫妻關(guān)系不和,妻子一氣之下去了波士頓。結(jié)果,一切跟他的料想一致,由于沒有親戚朋友,外加他的顯赫地位,所以從沒人過問此事?!?/p>
“如此說來,這個秘密一直在你心里保存了6年,今天早上才公之于眾?”昆比說。
“是的?!?/p>
“倘若你真的強行離開,他預(yù)備怎么對付你?會謀害你?”
“是的,他會殺了我?!笨藙诘曼c了點頭,一副疲倦不堪的樣子。
到此刻,結(jié)果已經(jīng)很明顯了。
———— 隱秘的真相 ————
“其實,杜瓦特太太和她的情人并不是意外致死,那是一場謀殺,是他策劃的?!蔽抑苯犹裘髁舜鸢?。
“正是這樣。他到達別墅的時候,他太太和那個歌手正在床上。他肺都氣炸了,自尊心嚴重受挫。在他眼里,太太罪不可赦,應(yīng)當立即處以極刑。平時,杜瓦特就是這樣的為人。于是,杜瓦特太太和她的情人先被他用拳頭擊昏,然后,又被他用枕頭悶死。做完這些,我正巧趕到了。他編了一個瓦斯泄漏的理由來敷衍我。在那種情形下,假如我不屈服,肯定會跟他們一并去了黃泉。”
“所以你一聽到威脅,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頭骨砸向了他?”我說。
“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他的自白。我聽完惡心透了,對自己的共同參與憎惡至極。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那么討厭他,所以決定讓他付出代價。可是,我生性 怯懦,要不是得知他做了另一件事,我也下不了手?!笨藙诘抡f。
“快點往下說??!”昆比有些著急了,插話進去。
克勞德用顫抖的聲音說:“就在今天早上,我從他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可他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呢?他書桌上的那個頭骨,我一直以為是從墨西哥帶回來的。誰知不是!實際上,它來自于波利湖邊。那居然是他太太的頭骨!一聽到這個,我氣得眼冒金星,隨手抓起這個東西向他砸過去。你們很難理解我的心情,因為那一刻,我才明白擺在桌上的那個頭骨,居然是我暗戀了多年的那個女人的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