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禮君
天路行記
莫禮君
車出格爾木200余公里駛上昆侖山口,我們進入可可西里邊緣地帶,公路邊界牌上標著海拔4767米。大地開始變得青蔥,且越往前走越綠、越濕潤。過了海拔5010米的風火山,是廣褒無垠的草原,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綠,那綠從山坡鋪到山頂,再從山頂鋪到天邊。天邊的群山已不再尖聳突兀,而是呈現(xiàn)出柔和的線條,山體上的褶曲也似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溫柔撫過,然后又被披上了一層絲滑的綠毯。天地間頓生一片安祥、和美。陽光透過層層的云朵照落在山脊上,在水氣氤氳中,幻化出藍、褐、棕、紫,還有我根本無法說出的顏色。在斑斕的光影中,每座山都形態(tài)各異,似披著盛裝的舞者在自由奔放地舞蹈。
這里是世界的屋脊,是生命的禁區(qū),但更是五光十色的高原,藏族同胞最壯美的舞臺。這里已不再是素筆速描,而是不惜重彩的水墨丹青。這里不是人間仙境,而是真正的天堂畫卷。
從格爾木到拉薩1200公里,最安全的走法是當晚住在海拔4600余米的那曲。藏北高原的夜看不到星光和月亮,雖然離天很近,回想起白天的感受,肯定是云的原因。
我曾很多次到過青海,但從沒見過晴空萬里,所以云一定是高原的精靈與寵兒。在青藏路的藏北高原上,你無需仰頭,只需抬起眼簾,便可看到湛藍的天空和雪白的云朵,因為這里離天很近,咫尺之遙。
遠處,云一團一簇的,懶散地或躺或臥在山腳下的綠色坡地上,斜睨著身邊慢騰騰走過的生靈;而那白色的羊群、黑色的牦牛群則成了巨大藍綠背景中的點綴,它們慢挪的身影竟似在空中行走、天堂散步。更多的云舒云卷徜徉在我的頭頂、車前,卻又始終與我駕駛的急速奔進的灰色鐵殼保持著安全的距離,與我相伴相視,而又不得親近。一如用魔法棒從我腦中抽出的思緒,好像看清了,卻又似是而非;好像抓住了,卻又從手縫隙間不經(jīng)意地滑脫;揮之不去,呼之不來,萬點浮想,卻無法聯(lián)翩。
無垠的綠色草場上,天空深湛,宛如一幽碧湖。朵朵白云如羊群般圍湖而息,另有一片云像極了一只雙足前撲的牧羊犬,似在警告著那離群的孤羊,趕緊回來。忽然,風從天邊起,蔚藍的湖水開始變暗變黑,烏云迅速布滿了湖面,似有一只湖怪從湖底躍出,張開大嘴撲向羊群。白色的云朵悄然消逝,代之以呼號咆哮的黑色巨浪,翻滾著掃向天地間的一切。波譎云詭的氣團蘊涵著神奇的力量,瞬間便吞噬了所有的高山草地,大山在黑色云層中顯出了更加黑暗的龐大背影,在急風閃電中,似一只只牙呲目裂的巨獸,緊盯著我們,伺機而動。
我開進了云里。立刻,彈珠般大小的冰雹密密麻麻地砸在了車身上,能見度也就幾米遠。我屏氣凝神,緊握方向,不敢有絲毫大意。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開出了這片云,又過了幾分鐘,就到達了海拔5321米的唐古拉山口。陽光燦爛,天湖如鏡,一切又恢復從前,剛才那使我驚心的云朵竟悄悄躲到了雪山的后面,輕輕地向我招搖。(插圖: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