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悅
1950年5月,南風吹起,地里的麥子熟了。于是,全家男女老少齊上陣,揮鐮收割。
歘(chua)歘聲中,麥子一片片倒下??粗恋榈榈柠溗?,我突然想起了白饅頭,那是逢年過節(jié)才能吃到的白饅頭呀!
傍晚時分,麥子割完了。但因家里的大青驢與人插犋,兩家牲口合用,下午才輪到我家。裝第二車時,日已西沉。爹走過來說:“我們跟車回去,你留下看地,我取了飯就回來?!蔽也皇莻€膽大的孩子,卻鼓著勁說:“行!”爹心里明白,摸摸我的頭,說:“好,男子漢!”
人走地空,周圍靜下來。這時日落霞飛,滿天的火燒云,映得大地一片暗紫。我無心賞景,趕快執(zhí)行爹臨走的指示,把近路的麥子搬到地中碼成垛。完成后,我靠著麥垛就地而坐。
夜幕很快落下,晚風習習,蟲聲唧唧,朦朧的遠村里傳來兩聲狗吠。方圓幾里內(nèi),唯我一人,靜寂中一縷惆悵涌上心頭:我已12歲,就要小學畢業(yè),出路在哪兒呢?烏云蔽空的夜,伸手不見五指,無邊的黑暗淹沒了一切。霎時間,自覺恍若拋身孤島的魯濱遜,遠離親人與世隔絕,在茫茫夜海中苦守。
忽然,一位母親的呼喚,由塔莊村方向,從漆黑中傳來:“二蛋,快回家吃飯!”余韻悠長,穿耳入扒心,我的眼不禁濕潤了。娘現(xiàn)在正干什么?在忙著做晚飯吧!肚子咕嚕響起來。
夜風刮過莊稼地嗚嗚怪叫,恐懼襲來,我的心縮得緊緊的。時間過得真慢,爹怎么還不來呢?輕微的踢踏聲打斷了我的思緒,由遠而近愈益真切,是爹的腳步?!暗?!”我輕喊了一聲?!澳沭I了吧?”果然是爹!我的心頓時松了下來。原來,爹怕我餓著,一回到家拿了被子和飯就往回返。
就在這時,風吹云散,露出了滿天星斗,燦爛星光中,爹放下被子與飯籃,取出饅頭和菜,還有娘特意為我做的兩個糖三角。我抱來兩捆麥子,父子倆坐上去,香香地吃起來。
吃完飯,爹先在地上鋪層麥子,再捆幾個粗麥捆,戳在周圍作墻。墻上橫放麥捆為頂,頂上鋪塊苫布,“麥屋”就搭成了。我鉆進麥屋,躺在麥秸上,聞著麥香,像進了童話世界,倍覺新鮮。勞累一天,身體困乏,很快便睡著了。
第二天,我爬出麥窩,太陽正冉冉升起。迎著朝陽,我張開雙臂,昨晚的困惑和孤獨已不見蹤影,新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