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杜

我們都是倔強(qiáng)的孩子，我們浪費了太多應(yīng)該友好相處的日子，還好，友誼是面不說謊的鏡子，我們沒有一錯再錯。

讀初中時，我和林蔓都是縣一中的住校生。學(xué)校里鋪位緊缺，一張窄小的床安排兩個學(xué)生合住，費用僅收一半，這對來自農(nóng)村的我們，自然是劃算而合理的。

我和林蔓同班同寢室同床，關(guān)系好得勝過了親姐妹。我們長相相似，穿相同的校服，往往讓人有種錯覺，以為我們是姐妹花。我們笑著，異口同聲說：“是呀，要不哪能形影不離呢？”

我們真的是形影不離，每天一起吃飯，一起鍛煉，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睡覺。晚上熄燈后，躺在被窩里，我們頭靠在一起，枕著交纏的長發(fā)，輕聲低語著瑣碎心事，直到一起酣然入睡。

我睡覺不老實，常踢被子，每次都是林蔓半夜幫我蓋。有一次夜里，窗外月光如水，亮如白晝。我突然轉(zhuǎn)醒時，林蔓正拉著被子往我身上蓋，見我醒來，她嘟噥一句：“總像個小孩，老踢被子。”然后從被窩里伸出一只手，輕撫我的頭。我心里暗想：“我們是這樣親密的好姐妹，我一定要珍惜?！?/p>

林蔓僅大我一個月，卻總像個姐姐一樣關(guān)心我，每天早上她都會把賴床的我從被窩里拽出來，然后拉著我的手拖我到操場跑步。

學(xué)校的學(xué)習(xí)氛圍很濃，大家都在努力。每天晚上寢室熄燈后，還有人坐在床上借著窗外昏暗的路燈看書。我很不屑那些挑燈夜讀的行為——晚上睡眠不好，白天精神不濟(jì)，這不是得不償失嗎？

林蔓的成績中等，偶有失誤，名次就落到了中下游，相比我名列前茅的成績，她有深深的挫敗感。剛開始時，我不懂，也沒想過我高高在上的成績曾給林蔓帶來多大的傷害。

我們原本是以相同的分?jǐn)?shù)入學(xué)的，差距是學(xué)著學(xué)著才顯現(xiàn)出來的。我沒有特別用功，平時該玩的一樣不落，也從來沒有背著林蔓暗中努力過。可是一次次懸殊的成績還是在我們之間橫亙起了一條無形的鴻溝。

林蔓開始在晚自習(xí)后遲回寢室，我邀她一起走，她就一臉歉意地說：“你先回吧！我還有幾題要再琢磨一下?！薄皼]事，那我等你。如果需要，我講給你聽?！蔽艺f著，就在林蔓旁邊坐下，隨意地翻著書本。

此后很長的一段時間，林蔓晚自習(xí)后都要繼續(xù)留在教室學(xué)習(xí)，剛開始我都等她一塊回去，后來感覺有點累，就在她的勸說下先回寢室睡覺了。我勸她要注意休息，不要太拼命，她卻說：“我這么拼命成績都不好，再不拼命，那不更差了？”我提出幫她查漏補缺，林蔓委婉地拒絕了。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怎么了，有一段時間，我們雖然還是天天睡在一張狹小的床上，但彼此之間卻涇渭分明。我不記得我們已經(jīng)有多久沒有說悄悄話了，她總是在我睡著后才回來，在我醒來前就已經(jīng)起床。

有時半夜里我會在林蔓的輾轉(zhuǎn)反側(cè)中醒來，她翻來覆去，一次次將我驚醒。一天夜里，在她又一次將我驚醒后，我睜著惺忪的睡眼，隔著被子打了她一下，說：“又把我弄醒了?！绷致茏杂X地縮了縮身子，把脊背留給我。我習(xí)慣性地挨過去，可她卻果斷地用被子擋開了我。我心里涌起了難以名狀的酸澀。女孩間的友誼，猶如初戀，甜蜜卻也伴隨著憂傷，她的舉動讓我難過了一晚上。她的疏遠(yuǎn)，我其實已經(jīng)感知到了一點，可我還是希望能像過去一樣親密無間。

就這樣，我和林蔓在沒有任何爭吵的情形下漸漸拉開了距離。依舊睡在一起，但我們不說話，各走各的路。

我與其他女生嬉戲打鬧時，偷瞥林蔓一眼，就會看到她的身體莫名地微微顫抖，然后又將后背挺得直直的。我知道她在聽我說話，可我就是故意當(dāng)她不存在，笑得肆意夸張，有時候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我心里就像有一個黑洞，讓我無論如何都無法真正快樂起來，所有故意的喧嘩都只是為了引起林蔓的注意，希望她會因此難過、后悔，然后我們就能和好如初?？墒呛臀乙粯泳髲?qiáng)的林蔓，卻用另一種方式深深地傷害我。她逃課，夜不歸宿，還把枕頭換到了另一邊，我就只能每晚對著她的腳睡覺。

大家都說我和校草是“金童玉女”，在林蔓面前，我更是刻意地展現(xiàn)我和那個男生的友誼。那時，林蔓正處于人生的低谷，她整天落落寡歡，一臉陰郁。她的成績很快落到了倒數(shù)幾名，而我依舊風(fēng)頭十足，斗志昂揚。好幾次，我都想主動言和，可是張開嘴，卻不知說什么。

在我和林蔓漫長的冷戰(zhàn)中，時光悄然流逝，轉(zhuǎn)眼，我們都已經(jīng)是畢業(yè)班的學(xué)生了。畢業(yè)前夕，數(shù)不清的考試、成堆的作業(yè)將我們淹沒。我已經(jīng)無暇去恨林蔓了，偶爾想起，還是她最初甜美微笑的樣子。

畢業(yè)前的一天夜里，林蔓毫無征兆地發(fā)燒了，后來又冷得渾身顫抖。她緊緊挨著我的身體時，我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坐起身，爬過去伸手捂了捂她的額頭，好燙！

我趕緊起床，找出備用的退燒藥，還倒了一杯溫開水，抱起林蔓的頭，喂她吃藥、喝水。林蔓在掙扎，她不想接受我的照顧。我卻緊緊把她抱住，還沒開口，淚已經(jīng)流了下來。

“你還要倔到什么時候？我們還要互相傷害多久？”我哽咽著說，淚水流到了林蔓臉上，她也哭了。

一個被吵醒的同學(xué)跑過來幫忙，還叫醒了寢室管理員。后來我和室管員叫了校車一起送林蔓去醫(yī)院打吊針。

折騰了一晚上，我疲憊不堪，但心里快樂。把林蔓送回寢室后，我?guī)退w好被子，她才安然入睡。

第二天晚上睡覺時，林蔓把枕頭移了過來，我們手挽手，默默對視，在溫柔的夜色里，看著彼此明亮純凈的眸子。

我們都是倔強(qiáng)的孩子，我們浪費了太多應(yīng)該友好相處的日子，明明想著對方，明明渴望著彼此的友誼，卻依舊選擇傷害。還好，友誼是面不說謊的鏡子，我們沒有一錯再錯。

摘自《初中生之友》201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