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獸
1
一切都要從“珍珠”華盛頓說起,他在半年前過世的時候,我的心都要碎了。當我們談起來自紐約的偉大球員,我會告訴你,如今我們看到的紐約籃球精神就是“珍珠”將其完善的。在紐約,“珍珠”不僅僅是我們的巨星厄爾·門羅,還有德懷恩·華盛頓,他在8歲的時候就能讓一些街球前輩們把這個稱號送給他,并跟隨一生,足以證明他的傳奇了。雖然他不是創(chuàng)始者——前面還有鮑勃·庫西、蘭尼·威爾肯斯、內(nèi)特·阿奇巴爾德等眾多先輩——但他使“紐約出產(chǎn)控衛(wèi)”成為舉世聞名的標簽,他是紐約籃球的標志。
我所認識的所有在80年代長大的紐約籃球手都想成為“珍珠”華盛頓,當然我也是其中之一,我最渴望的是能夠擁有他在球場上的那種“范兒”?!罢渲椤辈皇亲顓柡Φ耐妒?,他也不會騎扣你,但我告訴你:他絕不是個好惹的家伙!他在球場上的矯健身姿,他的傳球和控球能力,都是那么超乎想像。當我看他在雪城大學打球的錄像時,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和球場上一眾球員相比,簡直驚為天人。你能看到他的驕傲——或者自大,隨便你怎么說——這就是他打球的方式??粗谇驁鲋焊邭鈸P,就像在說:誰都別想斷我的球,我要使出各種招數(shù),好戲?qū)涎?。但他不是靠耍嘴皮子嚇唬人,他用肢體語言把一切都表達出來——斜著腦袋,揚起眉毛,甚至是在過了半場后舉起手臂來發(fā)動一個戰(zhàn)術(shù)。
“珍珠”便是紐約籃球場上的標志人物。他給許多像我一樣追隨他的球員樹立了榜樣。通過觀摩“珍珠”打球,我們學會了如何在對手還沒踏上球場就將其擊敗。我的意思是,有些來自阿肯色州或一些小鎮(zhèn)的家伙沒見識過我們紐約人這樣趾高氣揚、喋喋不休、充滿自信的球手。那些家伙未戰(zhàn)先怯,一點機會也沒有,他們心里在想:這小子肯定很厲害吧。你完蛋了,敗局已定。“珍珠”教會我們?nèi)绾文菢幼?,他教會了我和我們那代人如何成為紐約球手,這是他留給我們的財富,我們?nèi)f分珍惜并將其融入我們的血脈。
在紐約,籃球是我們的精神食糧,籃球照亮了夢想的前方,籃球是呼吸的力量,籃球即是生命。但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是如此,像洛杉磯、底特律或亞特蘭大等地,他們也有優(yōu)秀的球員,但籃球不是他們的生命。他們也許聲稱他們也是如此,但終歸和我的家鄉(xiāng)是不同的。紐約是籃球的麥加,從日出到日落,球場上都是我們揮灑汗水的身影,我們就是如此投入。1983年,我就在洛克公園打球,當時那個年紀,我已經(jīng)得到人們的尊敬。
你要么獲得尊敬,要么被稱為廢物,在一片嘲笑聲中逃離球場,只有這兩種可能。在紐約打球,沒人在乎你是否是個小孩——不管你年紀大小,在球場你就得展示并證明自己。所以要么快速地成為高手,要么就干脆別打球。
2
暑假的時候,我無心做其他事情,所以籃球占據(jù)了我的所有時間。我在AAU美國青少年籃球聯(lián)賽中為哈萊姆地區(qū)的河濱教堂隊打球,那里是曼哈頓島東北部的黑人居住區(qū),后來我又效力于紐約高喬人隊。那時每天會有三、四場比賽,而且在80年代,你必須費盡心思才能參加比賽。我當時住在皇后區(qū)的勒夫拉克公寓區(qū),但比賽場地遍布于紐約所有五個城區(qū)——曼哈頓、布魯克林、皇后區(qū)、布朗克斯、史泰登島——即使我們球隊通常會有一個面包車,但要是大伙坐不下,或是來不及和球隊碰頭,那你就得坐火車到球場和球隊匯合。
在一天之內(nèi),我們會匆忙地從皇后趕往曼哈頓,再趕赴布魯克林,最后回到曼哈頓或是長島,太瘋狂了。而且那時我們都沒錢,真的,所以我們會從地鐵口的十字轉(zhuǎn)門跳過去,或者用一張票讓兩個人過。有幾次我們還被逮住了,我不得不向警察求情:我們都是為了打球,我們可不是罪犯,我們只是想趕去打球的窮小子。他們起初還是照章辦事,但他們最終會放我們走,他們能夠理解。
當然,當我們好不容易到了球場,還有其他的挑戰(zhàn)在等著我們。大多時候,我們是在瀝青球場打球,有時候就會很不爽。首先,紐約的夏天非常熱,你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危機——脫水,中暑。還有其他你從沒想過的古怪麻煩,例如:在我長大的那個年代,查克·泰勒籃球鞋(ConverseAllStar)非常流行,那種鞋沒什么緩沖,橡膠鞋底非常薄。我的腳底就像放在煎鍋上一般滾燙,因為暴曬下瀝青場地上的焦油非常熱,有時候我得套兩三雙襪子以防止腳被燙傷。所以,外面38度的高溫,我卻得加倍穿襪子。
在比賽前,有時你還得掃一遍球場,因為到處都是碎玻璃。前一天凌晨兩三點,球場上販毒或打架等各種罪惡在上演,而早上八九點我們就得打比賽,真的是一片狼藉。
當比賽開始,你就得準備好迎接挑釁。你會被絆倒,但哨子不會響。如果你說這是犯規(guī),對方全隊都會罵你是軟蛋,這讓你很憤怒,甚至在球場上想干架。在紐約,籃球就是一項對抗激烈地運動。當你經(jīng)受夠了這些磨礪,你自然而然會變得強硬。如果你跟我一樣是個控衛(wèi),你也會逐漸培養(yǎng)起耍帥的本事。
當然,還是環(huán)境使然,你沒什么選擇的余地。你需要令人驚嘆,引人側(cè)目,否則就要冒著在嘲笑聲中逃離公園球場的風險。能在轉(zhuǎn)瞬間在球場跑一個來回還不夠,你需要用你的動作讓大家刮目相看。作為一名紐約控衛(wèi),積累贊譽是必經(jīng)之路。你必須能用變向把人晃暈,或來個背后運球過人,或把球從其他球員胯下穿過,或從半場來個聲東擊西的妙傳,或從脖子后面給隊友拋個空中接力——所有這些都是這座城市的控衛(wèi)所必備的技能。
不光是夏天,籃球在紐約全年無休,大家穿著帽衫在公園球場縱情恣意,風雨難阻。如果場地實在太濕,就到室內(nèi)場館接著打,哪里能打,我們就去哪里——環(huán)境并不重要。許多別的城市來的人并沒有意識到紐約的球場尺寸都是不同的,有些室內(nèi)球館非常小,有些球館的天花板很低,而且很多球館底線和墻的間距非常有限。即使一些室外球場的尺寸也不標準,坐落于曼哈頓西四大街的“鐵籠”球場是紐約最著名的球場之一。那個球場就特別小,當你搶下籃板一轉(zhuǎn)身,你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中場了,我討厭在那兒打球,因為根本就沒有移動的空間,身體對抗非常激烈。我打球并不軟,但在那種狹小的場地打球真得很容易受傷。
在西四大街,動手打架更為頻繁,但其實到處都能見到。我一路走來還比較幸運,因為我遇到的家伙沒有給我太多麻煩。實際上,讓我換種說法——我并不是“幸運”,而是有人罩著我,那些高大威猛的哥們兒確保在球場內(nèi)外沒人來找我麻煩。
在少年時期,你要去紐約的其他街區(qū)打球,你必須是個狠角色。如果你住在皇后區(qū),還只是一個人,是不能直接跑到曼哈頓或布魯克林等社區(qū)打球,不然你會惹一堆大麻煩。所有在紐約打球的人都知道這個規(guī)矩,你要是闖入別人地盤,他們一定會把你趕走。
所以你必須呆在你自己的地盤打球,除非你已經(jīng)名聲在外。但即使那樣,有時候也不保險。我當時成名以后,全紐約的人都認識我,但我還是得帶著我的哥們兒跟我一起去別的街區(qū)打球。如果別人開始挑事兒,我也有伙計們幫忙。他們是我的“執(zhí)法者”,都是一些在街上混的,多少會惹點事。而且那些家伙兇神惡煞,可不是鬧著玩的。但我跟他們都是老交情,關(guān)系很鐵,他們二話不說就會為我兩肋插刀。你看,這就是我們紐約的風格。
3
“珍珠”華盛頓也許的確完善了“紐約出產(chǎn)后衛(wèi)”這個標簽,但他并沒有招牌的“紐約范兒”。實際上,當我在整個紐約的球場到處揮汗如雨的時候,我仰慕過很多控衛(wèi),肯尼·史密斯、馬克·杰克遜、格雷格·哈維、肯尼·帕特森、羅德·斯特里克蘭,這些前輩在我小時候都非常有影響力。我仰望這些高手,學習他們的絕招,希望能取眾家之長為我所用。例如肯尼·史密斯,對我來說就是一個非常棒的導師。他在我小時候教會了我太多關(guān)于籃球的東西,當他在球場上我總是全神貫注。他是一個投籃高手,但令他與眾不同的是他變態(tài)的彈跳。他真的是個空中飛人,當時在控衛(wèi)的位置上,真沒見過有誰能像他那樣扣籃。我是說,一個控衛(wèi)背著“噴氣機”(也是他的外號)在別人頭上扣籃?這絕對是球場上的一道風景。還有馬克·杰克遜,他則是在別的方面展示自己獨特的才華。他比大多數(shù)控衛(wèi)都高大,而且非常強壯,非常善于利用身體,但他的視野太絕了。他的傳球神出鬼沒,我在看他打球的時候非常注意觀察他的傳球。當然,馬克身上也有十足的“紐約范兒”,我非常愛他。
所有那個時代的佼佼者——馬克、肯尼、“Boo”哈維、克里斯·穆林等所有那些高手——都特別地有“范兒”。正是這種“范兒”讓他們與眾不同,一看就是紐約的球員。毫無疑問,我熱愛欣賞這些人代表我們的城市在80年代翻云覆雨。搞笑的是,我在比賽中實際上模仿最多的是內(nèi)特·阿奇巴爾德。他比我上面提到的那些高手還要早一輩,當他在球場變向過人的時候我還裹著尿不濕。有人把他稱為“小精靈”,而我們紐約人都管他叫“溜冰鞋”。他是我兒時的偶像,來自紐約城南布朗克斯的德維特·克林頓高中,后來成為球場傳奇。而當我開始成名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NBA的明星了。因為他在球場速度極快,體型跟我差不多,而且跟我一樣是左撇子,我就模仿他打球。但這談何容易,我只能盡全力去追隨內(nèi)特的腳步,而我也獲益良多。
我后來進了佐治亞理工,然后在1991年被新澤西選中,紐約又開始刮起“控衛(wèi)風暴”。在那個時期最具天賦的球員是來自布魯克林康尼島的斯蒂芬·馬布里,那家伙的投籃、控球、彈跳俱佳,而且極具爆發(fā)力,他的才華應有盡有。而且非??岬氖牵覍τ诟贻p的馬布里來說,就像內(nèi)特對于當年的我一樣。馬布里在比賽中經(jīng)常模仿我,而他去佐治亞理工上學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因為我。他仰望我,而且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非常友善地公開承認這一點。他總是很積極地告訴我,對他來說我意味著什么,我?guī)椭怂裁?,而這對于我來說也很特別。那個時候他連我的發(fā)型都模仿,我過去曾在頭發(fā)中間留出一道印,沒過多長時間馬布里也開始留這樣的頭型。當你回顧他所有的高中照片,你都會看到他頭發(fā)中間的那道印。我記得他告訴過我,他高中的時候曾和高德·山姆高德在球場斗牛來爭當“肯尼·安德森”,勝者就可以被叫做KA,你能想象嗎?
回想過去,這些事情真的令我驕傲。我的意思是,在當時看這很酷,我心存感激,但現(xiàn)在我的歲數(shù)漸長,再回首往事,令人動容。諸如此類的記憶提醒我是有那么幸運:能成為這樣一個特殊群體的一員,從大蘋果城的街頭球場崛起,在整個籃球世界刮起“紐約風暴”。紐約造就了我們每一個生長在這里的球員,我們心懷感恩,因此我們每次踏上球場,都會釋放我們的激情、強硬和風格。于是每次當你看到,你會知道這就是紐約,這就是我們的籃球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