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榮
課堂的誤解,緣于缺少對話。有一個階段,你灌你的,還不管學生是否灌得進;后來,你問你的,披著馬甲地灌,“以教師為主導”十分充分,“以學生為主體”依然停留在口頭上。課堂對話,是面對面的交流、語言之間的交流;交流的雙方首先是平等的、氛圍是自由的。對話的品質是坦誠;作為主導的教師,有責任讓參與者產生變化,包括教師自身。
一、用真誠贏得真誠:質疑的習慣和寬容的真話
真誠的課堂對話建立在真課堂的基礎之上,真課堂是真對話存在的空間。質疑的習慣和寬容真話,是真對話的前提。
質疑是一種能力,是需要啟發(fā)和培養(yǎng)訓練的。經(jīng)過訓練,質疑成了習慣,每一次的對話均會讓參與者分享不同角度的觀察、獨具個性的理解和別樣的思考。質疑的對話,教師顯然需要起“主導”作用。吳伯蕭先生的散文《早》是蘇教版小學語文教材里僅有的和魯迅“遭遇”的文章。小學里要不要學魯迅的文章雖有爭議,但讓小學生“初識”魯迅肯定無可厚非。那么,魯迅以怎樣的“第一印象”步入小學生的眼簾呢?蘇教版選擇了一個“早”的魯迅形象,不但“早”而且“時時早事事早”,一個需要小學生仰視的形象。
我們姑且不從字面上解讀魯迅真的“時時早事事早”,但確實可以質疑“早”這個字刻了沒有。這個“考證”需教師去做。查閱可以查閱到的資料,如魯迅親朋好友包括同學的日記、訪談、回憶文章等,非但無人親眼看到魯迅刻“早”字,甚至沒有一個人談到“早”字。當我把這個“重大發(fā)現(xiàn)”和學生分享時,沒想到學生的反應是平靜的:“早起就早起,何必刻字呢?”“在書桌上刻字,不好吧?雖說是自己家的書桌?!?/p>
魯迅是人,“初識魯迅”,魯迅應該以“人”的面目出現(xiàn),而不是以“神”的高冷散發(fā)寒氣。如果換魯迅本來的樣子,拆掉一些“墻”,讓兒童魯迅、少年魯迅走進學生中間,不僅會讓師生的對話通暢,學生和魯迅的“對話”也會少一些隔閡。
課堂對話中教師要說真話,說學科的真話。傳授學科知識,最為重要的是要努力呵護學科的科學性。課堂上的教師,要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但要努力“知之”,要有學到老的志向。由此,才可能說出準確的話、傳授科學的知識,對話就有可能建立在科學的平臺上,那么,這樣的對話充滿了求真的濃厚氛圍。在真知面前,人人平等,教師要有勇氣說“我不懂”“我說錯了”,不必把問題像踢皮球一樣踢給學生還自以為是教學智慧。學生從內心里佩服真實的教師。
二、用深刻引向深刻:教師寬廣的視野
課堂對話,不僅僅是溝通、相互理解,不僅僅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而是通過對話不斷走向理性和深刻,尤其是作為主導者的教師,更應有對話的視野和寬廣的知識背景。
蘇教版小學語文中的《九色鹿》,是一篇根據(jù)佛教故事改編的課文。美麗的九色鹿救了調達,調達卻忘恩負義、恩將仇報。怎么處理調達?不少學生義憤填膺,覺得應該“就地正法”,給這類小人一個教訓。我引導學生先到課文中找一找:受害者九色鹿和被欺騙者國王是怎樣懲罰調達的。九色鹿十分生氣,嚴厲“斥責”調達;國王“重重懲罰了調達”,沒有關進“死牢”秋后斬決的意思,更沒有說“就地砍頭”。
那么,十分生氣的九色鹿和國王為什么沒有處死調達呢?學生冷靜思考,發(fā)覺調達為了利益出賣救他的九色鹿,但“罪不至死”;即使很憤怒,也要“依法處理”。
對話依然可以深入。調達為什么會忘恩負義、恩將仇報?面對“重賞”,人性的弱點占了上風。人們?yōu)槭裁措y以抵御“重賞”的誘惑?是因為貧窮?還是貪得無厭的本性?學生們各抒己見。是啊,誰不想過好日子,誰不想過好上加好的日子?可是,不能奢望不勞而獲,更不能違背良心甚至違法犯罪。
如何對待“罪不至死”的調達?我講了發(fā)生在美國的校園槍殺案:祭奠遇難者的蠟燭中,有一支是為兇手點燃。遇難者的家屬說:他也是受害者,我們平時對他關心不夠,以致他走上了這樣的道路,我們也有錯。我問我的學生,愿意幫助調達嗎?怎么幫助他呢?何不來一場和調達的對話?幫助一個“有問題的人”,是一件多么崇高的事啊。
蘇教版小學語文教材里,有一篇課文叫《鞋匠的兒子》,講了林肯的一次演講。課前,我翻閱了不少林肯的文集以及不同版本的“林肯傳”。課堂上,我們對林肯是否“父子情深”以及其他問題提出了質疑。但更為重要的是,我介紹了林肯的很多演講和書信,讓林肯自己對學生“說話”,讓學生和林肯展開“對話”。這與閱讀被第三者改編的故事進行比較,哪種效果好?
滿堂灌、滿堂問固然不是對話,假問、淺問,假答、淺答,卻使得對話流于形式,永遠停留在低水平。
三、對話:為了讀懂,為了彼此走進
課堂對話,同樣是為了讀懂,為了彼此走進。對于教師而言,走進課堂之前,先要讀懂教材、走進教材。為了上好辛棄疾的《清平樂·村居》,我翻閱了辛棄疾的全集,感受了辛棄疾詩文的魅力。他雖被歸為“豪放派”,但詩文里出現(xiàn)得最多的是“酒”“醉”等詞,他的豪放,是帶淚的豪放。我給學生介紹詞牌、介紹長短句,翻閱有關詞的知識。具體到《清平樂·村居》這首詞,要找到它的詞眼、解讀“吳語”;要知道這首詞的可貴之處是有普通人的出現(xiàn)、普通人生活的樂趣、有兒童的形象以及朗朗上口的幾乎渾然天成的句子。這首詞,和我們沒有八百年那么遙遠,仿佛就發(fā)生在身邊、此刻。本詞,豪放不再,人情至暖。
在初步完成和辛棄疾的對話后,步入課堂,我引導學生和教材對話。教材無非是個例子,那我何不把《清平樂·村居》拓展為“辛棄疾專題”課?由此引導學生和辛棄疾進行一番對話。倘若不站在“專題”這個肩上,學生是品嘗不到“村居”的樂趣及其背后的五味雜陳。
課堂對話,教師要讀懂學生。要聽懂學生說的是什么意思,更要努力琢磨學生為什么這么說,而不是那么說。教師要準確判斷學生這么說的情境、心境和對該知識的理解處于什么樣的水平狀態(tài),由此,開展有針對性的對話。
在對話的過程中,教師要判斷哪些話是學生思考后說出來的而不是隨口說的?要分析學生這樣說,說明學生目前處于怎樣的理解水平?要善于捕捉學生對話中的思想火花、引導學生生發(fā)更美的更激動人心的對話。
四、對話:不可隨意批評,也不可廉價表揚
我上作文講評課,學生是期待的,因為總是有大多數(shù)學生受到表揚,哪怕一句話、一個詞、一個標點。表揚不能廉價,不可搞批發(fā);表揚要有價值就必須表揚到點子上。學生習作,要表揚到位,需教師讀懂學生作文,透過文字讀進學生的心里,使得教師的表揚有根有據(jù),讓學生口服心服。
要讀懂學生習作的不易:篇幅長的不易,有進步的不易,有一節(jié)寫得精彩的不易,想出了一個好題目的不易,模仿了一段美文的不易……不易,就該表揚,就該肯定習作的方向,寫作沒有秘訣,秘訣就是動腦子認真寫。
習作講評課和學生對話之前,首先是一場和學生習作的對話,即透過文字,走進字里行間,讀懂文字背后的思想、感情、寫作狀態(tài)、認知程度等。同樣寫教師,每個學生的角度不同,是因為每個學生觀察的角度不同、觀察的深度有差異,對教師的感情程度上有不同。因為見解的不同,對同一件事都有自己的感受;因為心態(tài)的不同,對同一件事有不同的情感傾向。這句話,寫得樸實,是因為想得樸實;一句話寫得華而不實,是因為作者的習作價值觀出了問題。這里用句號而不用感嘆號,是因為作者覺得要克制自己的感情……總之,文如其人,文的后面是學生的見解、表達、邏輯等的反映。努力讀懂學生的作文,是對學生習作的最大尊重。唯有讀懂,點評指導才有針對性;唯有讀懂,對話才可能話到一起。
講評不是單向的,講評仍然是對話的過程。教師的講評要接受學生的“點評”:教師的解讀是否有道理、教師的“讀后感”有沒有引起學生的共鳴、教師的表揚有沒有說到學生的心坎上;還要聽取作者的想法、其他讀者的意見,對話是多層面的:師生的、生生的、教師和習作的、學生和習作的;現(xiàn)在和剛過去的、現(xiàn)在和即將到來的。
課堂本來就是一個教學相長的場域,平等、自由的對話,是課堂教學的應有之義。遵循教育規(guī)律、尊重學生學習的規(guī)律,對話不再是課堂的一個問題,我們的聚焦將轉向把對話引向深入,讓參與者發(fā)生變化。
作者單位:江蘇省蘇州市相城區(qū)黃橋實驗小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