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健哲
我曾在《鴨綠江》工作七年,但老刊有十倍的歷史,生生把我看重的光景映襯成了過眼斑點。稍加時日,庸泛的前編輯就會變成《鴨綠江》無從憶記的過客,這時常讓我驚慌。
離開《鴨綠江》越久,我越能感覺到它留給我的烙印。這一點我在離開前就預見到了,所料不足的,是自己對遠離文學編輯生涯的耿耿不甘。后來在并不吃文學這一套的新工作環(huán)境里,我對從前意外地變得高調。我把每期《鴨綠江》積攢在辦公室里顯眼的位置,我吐字清楚地回答別人自己的舊業(yè)。如果有人禮節(jié)性地談起文學期刊,我不再淺言即止,而是從選稿講到校對,從作者講到主編,還會有點意氣用事地論說發(fā)行量歷史和關于“四小名旦”的不同說法,直到對方后悔開啟這個話題。其實新環(huán)境有自己強大的密閉氣場,但我漸愈樂于搬出編輯部的氛圍、編輯作者們行文行事的風格,在周圍空氣里揮出轉瞬湮滅的劃痕。
有一天我意識到,我這是在采取行動,是在拒絕與《鴨綠江》徹底離散,護住與它的一絲牽連。這當然有失灑脫爽快,好比我在旅途中跟你同行一程,聊過幾句就暗生情愫,下了火車還一直尾隨你,伺機繼續(xù)相談共處。認清自己的意圖之后我生出一些羞赧,然后決意繼續(xù)這樣做下去。我還是希望自己得逞,過客有心,其角色就可以改變。我可以身處編輯部之外,繼續(xù)做一個《鴨綠江》人。我還會以某種方式和從前熟悉的作者聊上幾句,翻開刊物還會推想組稿、編校和下版的情形。
我這么想,既然《鴨綠江》給了我流連的理由,就別怪我不客氣地念念不忘。以我動情時必有的喻比水準來說,火車上你鄰座的旅客忘不了你這怪他嗎,無論如何他已經(jīng)在你身后尾隨許久,暗自決意再做出些與你有關的事。你說他只是你途中的過客,他卻說這由不得你,還認定整樁事始終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