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檸

請允許我拾起你的當(dāng)年，在一切都被時光沖淡了滋味之后，那幽幽的桂花香，仍在；我對你的思念，依然……

——題記

記得小時候，我獨愛桂花。每每花開時，在繁密的枝葉間望見那星星點點碎金似的黃花，更感覺像是一塊綠色繡花布上點綴著一粒粒金子，又像是一個個小娃娃扒開綠葉笑瞇瞇地往外瞧。姥姥便在庭間擺滿了或高或矮、各式各樣的桂花枝。童年的每個夜晚，朦朧中便聞到一股股甜甜的桂花香，只望見姥姥在一旁輕輕搖動蒲扇，并不說話，只慈祥地看著我，皎月在她的頭頂把銀絲照得發(fā)亮。蟲聲潺潺，眸中盡是美好。

童年的回憶，不知何時褪掉了色彩，一點一點地忘卻，最終化為一片虛無——姥姥已許久未見，許久未再嗅到那幽幽的花香。

近幾日，姥姥念我心切，來城里看我。為了變著法兒給我做好吃的，清早，她便拉著我出門去逛早市。姥姥背有點駝，躬著身子向前走著，厚重的棉衣絲毫不影響她穩(wěn)健的步伐，走著走著，我便被姥姥落下好遠(yuǎn)——我才不想逛什么早市，天氣這么冷，再說我還有一大堆作業(yè)要寫呢。初冬的天還是瓦藍瓦藍的，可寒氣卻已布滿了每個角落，即使陽光普照，天也是干冷干冷的。一股強風(fēng)吹過，我雖已將自己包裹嚴(yán)實，但還是忍不住打著寒顫，寒氣借著光裸的脖子肆意漫延。我渾身冰涼，不由地使勁縮了縮脖子——唉，要不是姥姥說明天就走了，我才不陪她逛什么早市呢——這時前方瘦小的身影似是想起了什么，忽地停下來轉(zhuǎn)身對我：“怎么沒帶圍脖？凍壞了怎么辦？”說著便伸出枯瘦的手將自己脖子上青灰色的圍脖取下，套在我冰涼的脖頸上。圍巾透著姥姥身上的溫度，溫暖著我，“沒事，我穿得多著呢。”不給我開口的機會，姥姥便倔強地轉(zhuǎn)過身，頂著寒風(fēng)，執(zhí)著地邁著大步走開了。但我分明看到姥姥的背影倏地抖動了一下，幾縷不聽話的銀絲溜出帽子，在空中張揚地?fù)]舞，它們出賣了姥姥那瘦小卻矯健的背影……我將臉深深埋進柔軟的圍巾里，一抹熟悉的淡淡的桂花香彌漫了出來，一瞬間仿佛有什么能量注入心房，在心間升騰起一抹暖流，記憶兀地被卷回去：斑駁的紅門，睡滿青苔的街角，四角天空的院子，以及那一簇簇的桂花樹，還有姥姥那搖動的蒲扇、慈愛的目光……我曾有多久未親近你，未去感受桂花的芬芳了？我快跑幾步攆上了姥姥，牽起她的手，熟悉的姿勢碰撞熟悉的溫度。姥姥粗糙的大手握了握我冰涼的小手，我倆相視一笑，走進那早已熙熙攘攘的早市。

在我心中，永遠(yuǎn)留存著一個畫面：桂花葉裁剪著零零碎碎的光影，就在那扇破舊的紅門前，你端坐在藤椅上，蒲扇搖過一個無聲的弧度，銀絲蕩漾，牽出我溫馨幸福的童年。你就在那里，在桂花間，散發(fā)著愛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