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冰
外婆攜帶高度近視基因,我母親與兩個舅舅無一幸免,都是高度近視。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的中國農(nóng)村,眼鏡還很稀少,母親他們被戲稱為“瞎子家族”。母親與舅舅非常自卑,覺得總有人在后面嘲笑自己,甚至不愿出門去上學。
外婆牽過他們的手,微笑,很淡定,她說:“人生在世,時間有限,得學會抓重點。幾句閑言碎語,那是皮毛,不是生活的主體,讓耳邊的風把它們吹得干干凈凈就是。耳根清凈了,大腦才會清醒,才能準確抓住人生重點,然后靠努力奮斗去升華這些重點。”外婆近視眼里卻散發(fā)出迥迥有神的光芒。
然后,外婆帶他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來到某江南小鎮(zhèn),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大院子里,他們看到了12個字:耳根清凈、大腦清醒、身子勤快。一個精神矍鑠的老太太,摸索著撫摸他們,是外婆的母親。他們又在墻上看到了好些照片,有幾位文質(zhì)彬彬的戴著眼鏡的儒雅男子特別引人注意,那是外婆的兄弟。近視基因追隨了這個家族數(shù)百年,但是,家族成員的人生都明朗燦爛,母親的3個舅舅都是博學的大學教授。他們也曾自卑、迷茫,但12字家訓給他們指明了方向,讓他們屏蔽掉庸俗眼光與流言,無視自己的身體缺陷,全心追求理想,當成績足以將輕視與唾液掩埋,他們依舊淡定,嘲笑也罷,贊美也好,甚至奉承也罷,他們只管清醒地繼續(xù)前行。
外婆出于對外公的欣賞,千山萬水遠嫁他鄉(xiāng),她的近視遭到了周圍人的嘲笑。可外婆淡定,不卑不亢,得體待人,積極生活。外公由于工傷去世早,她在小鎮(zhèn)上開了家米粉店,戴著厚厚的眼鏡,將店里打理得清清爽爽,米粉煮得美味可口。舅舅和母親也在這種家風的感染下釋然,他們目標清晰,心態(tài)陽光,努力進取。兩個舅舅后來均擁有了不錯的事業(yè),鎮(zhèn)上建學校、修馬路,他們都慷慨捐資。我母親也成為了一名優(yōu)秀的高中教師。
后來,近視問題逐漸淡化,但家族的12字家風依舊隨時吹拂著我們。
我哥哥大學畢業(yè)后在外工作幾年,卻選擇到農(nóng)村種田。頓時議論紛紛,有人說他肯定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有人說他是逃避城市里的競爭。聽說哥哥要建農(nóng)場,非議更甚,畫面一般的農(nóng)場,大家只在電視里看到,他們不相信這個帶著深度近視眼鏡的書生能做好。這些,哥哥都一笑而過,只顧堅定地忙他的。如今,他的農(nóng)場谷果飄香,風光旖旎,年產(chǎn)值幾千萬元。
我妹妹本有體制內(nèi)的穩(wěn)定工作,卻辭職做起內(nèi)衣品牌,口水“霧霾”籠罩了她,特別是當她在朋友圈發(fā)送那些內(nèi)衣圖片,簡直在親朋中炸開了鍋,婆家也怨聲載道。她異常冷靜,依舊該干事業(yè)干事業(yè),該愛家人愛家人,她跟我說:當她把事情做好,家人自然會支持,她只需努力就可以。當妹妹的內(nèi)衣品牌結(jié)合微商做得風生水起,家人不但自然大力支持了她,而且對之前的抱怨深表歉意。
我結(jié)婚后的幾年,由于要支持老公的事業(yè),放棄工作與他在建材城忙碌,客戶大多是工地上的大老粗,同行也多類似,打牌,串門,無所事事。可我只要有時間,就會看書、寫作。他們在背后笑著議論,說我“故作姿態(tài)”。我還會每天清晨起來圍著建材城跑步,因為實在沒有合適的地方去跑,這也與周圍格格不入,招來指點,我全然不管這些,實在煩悶時,就默念我們的家訓。幾年后,建材城拆遷,老公生意改變經(jīng)營方式,我憑著多年寫作的成績,很快找到理想工作,后來又與圈中好友做起自己的工作室。再碰到建材城的那些熟人,迎面而來的是欣賞羨慕的眼神,是的,無論是體形、氣質(zhì),還是生活質(zhì)量、精神維度,我都讓自己得到了升華。而與他們的差距,正是得益于家訓中的清凈、清醒、努力。
這段時間,“焦慮”一詞突然成為自媒體以及網(wǎng)絡(luò)上的熱詞,有人說它吞噬了自己的幸福。我收到身為某網(wǎng)站運營總監(jiān)的侄子的微信留言:“姑姑,我們家族的人是極少焦慮的?!蔽倚念I(lǐng)神會地微笑,知道他說的是我們擁有那12字家訓,耳濡目染,早已明白什么該屏蔽什么該在乎什么該追求。
編輯/張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