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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居者(組章)

      2017-01-19 21:01王西平
      揚子江 2016年6期

      王西平,1980生,現(xiàn)居寧夏銀川。

      從臃腫的自身里牽出一只花碗

      所有的人,那是什么。

      只有幾句話,就各自隱入一段冰冷。

      噢,男的,和擺弄彎管的鉗子,你潮濕的下身,帶著一根腐肉回到從前的果林。

      你出門就遇見奇異的植物,遭遇鋸齒般的表達,和鹽味覆蓋的自我。

      你所看見的水,源頭指向滌蕩的謠言,以及被巴列霍的男孩搗碎的土豆泥。

      你一生只負責啟用小劑量的呼吸養(yǎng)花,喂金色的鴿子。和你的女人,攜帶一生的廚具,躍入美味的天空。

      請相信,你就是那個用臂彎重建夏天的男人,就是女人孵化的“日常”。

      因為,你懂得以麥子的方式和解,以麥子的方式炸裂。你的花籃里盛放著花花綠綠的“意外”。

      你搬運十萬座羅馬圍攻一段兩個人的葷素史。你加冕于荊棘叢,起步于下沉的肉身。

      然后,在自己的王國里,給每一種食物修建相冊,為靜脈間撲騰的油蝦速寫一勺淡水,為每一粒方糖安裝棱角,為粗糧武裝的甜甜甜甜圈譜寫一首口唇詩。

      “四塊,湯圓。湯圓,四塊。”你站在自己的舌尖上叫賣。

      從臃腫的自身里牽出一只花碗。碗中撲騰著驢皮、生姜,和溺水而死的雛雞。

      更遠處,那鏡子遙遠的內部——有人正不慌不忙地將一套餐椅拖拽而去。

      夜色朦朧,你穿越馬路就是為了滿足這樣的果腹之欲。

      七日喵咪之春

      字字廢,詞詞棄,仿佛散架的魚骨碎。

      想到這一點,我時常奔涌起來,在紙上開鑿一條唐渠,瘋狂遐想,沖向了油墨堆砌的沙灘。

      哦,這不是夢境,是現(xiàn)實。命里缺水的我,一生行走在荒原深處。那里的一生,只有七日。一二三……野花日日盛開,田野夜夜鋪展。藍色的小油傘,白色的芨芨草,我熟悉的綠植,第四日,第五日,他們越過黑色的土界,與雜草為伴,活著,然后死去。

      是的,我,徒有一個憂郁的想法,誘發(fā)藍色的裂口。

      突然想到了灰色的土瓷,前幾日家里的花瓶碎了,那瓷口,像一個星象的組合。

      我說,一定是馬爾克斯之花,一定是孤獨滋長出的香蕉,一定是孿生猴子生出了艷麗的羽毛。

      火苗在星盤上跳動,那里有異形蟲,史努克,吃微光的少年郎。

      還有一大群人(或者起立行走的生物)圍著第六日歡愉,隨葉子擺動。噗噗,生出新的甜翅。

      飛翔吧,攜仙侶告別蜂房,關于自然,我們擁抱,伏身沾染花粉。

      恰好無風,日光靜好,孩子們都來了,火貓點燃了喵咪之春。

      是今日

      窗外,一切都是“過往”,像電影一樣奔跑,帶著云霧氤氳。

      然而停滯不前的,唯有停滯本身。

      我掃了一眼:時光之雨打在葉子上,重音擊在磚塊上,一個人緊挨著另一個人,他們爭吵,背靠背,又大步走進空洞洞的陽光。是今日。

      一只鼴鼠鉆進了地洞,我卻不能。插上冥想的翅膀吧,鼴鼠的世界在夜里,像半截黝黑的煙筒一樣出現(xiàn)。是今日。

      更深處,一本半腐爛的漫畫書,發(fā)出一種細微的聲音:翻閱它。漫畫的主人,曾經(jīng)活著,和一只灰色的鐘共享一枚時針。是今日。

      猛然驚醒,掃了一眼,窗外,墓前,安放著果子,風輕輕吹打著馥郁的花籃。是今日。

      哦,甜蜜之渡,飽滿之渡,死死地,咬住金色之鉤。對岸上演著胡商爭相求購的故事,他們?yōu)榱艘活w象牙,為死亡封印。是今日。

      是的,楝樹花盛開。我和一頂魚架撐起的衣帽走向弗羅斯特的鮑鎮(zhèn)。那里有許多人,在詩行中追趕著碩大的蝸牛,它們遭受極限與速度,它們倒掛在地獄的樹上咕咕發(fā)笑。是今日。

      我無法將自己的輪廓,鑄成硬幣的兩個凹面,無法讓冰冷的銀礦開口說話。是今日。

      無數(shù)的人,死于啞然,失笑,死于胡亂翻轉。一場告別終究是一場告別。還是今日。

      北方居者

      傳說中的,關于鯨群的離去,源自于你,嘴唇輕碰的詞。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海。

      每個北方的居者,一出生,伴隨著牛羊裹挾著白云,便是離去,或亦步亦趨,覆蓋著青色的記憶。

      也是優(yōu)秀的牧人,摧毀了書中的圣地。通往那里的路,便是漫無目的的黑暗,不是夢,而是惡,我們孤獨地漫游,沒有停下來,因此,而失去了光澤。

      人心是一面廣闊的鏡子,波瀾不驚,卻暗藏寂靜。

      而真正意義上的外在,呈現(xiàn)出一種宏大的訴說,一粒砂石的金斯博格式的嚎叫,一縷風的金色麥浪間的支離。

      北方的居者,在狂野中伏地而走,像流水,注入荒原。白色,月亮,統(tǒng)統(tǒng)閃耀著靜物的光芒,死亡的飼養(yǎng)員,他剩余的水果處女般滑潤??娠L景并未因此而點亮。

      唯獨那青藍色的妖,一個接近男式女媧,站在戈壁的盡頭,揚起枯葉。那么,陽光靜美,照射在青稞上,酒水倒映著死寂的屋頂,飛鳥飛啊,生出了新的裝置——振翅。

      我們漫無目的地活著,仿佛一塊無窮的大幕上,涌動著盲目的黑蛇,不在乎星星的閃亮,不在乎法力的無邊。只有在玉門,吹笙人被裂口淫笑,音樂滋養(yǎng)著風格,或在高山上,站在距離外翻轉,護送一頭耕牛和它的家眷過河。

      我們所祈求的田園,看上去氣質正在塌陷,雜草叢生,灰鼠吐露著蒸汽……

      這是北方,動物們用自己的脊梁搭建起了移動的山坡,花木和怪石,戀愛的鳥群,還有那未有人居的日子,看上去都消失了。

      是的,北方居者,在封存的內部,有一顆被自然鞭撻的“人性”。

      我們與緊閉的綻放結緣

      陽光下,茁壯生長的酸菜,混合著日常的瓷味。

      當鮮花有了水果筐,運送就是一件華麗的事件。

      它們如此高傲,在中途,隱藏著半腐爛的訊息。

      我們與攜帶的花期西行,輕松躍過高聳的云層。

      這遠比鳥更傻的告別啊,只是劇幕掀起的一角。

      更大的轟鳴,來自一千零一夜的天空,和混亂的蛙式碧池。

      汽車兩側,栗色之神翻卷著亞麻發(fā)辮,它說:“高速公路和鳥巢才是世界的兩極?!迸叮⒆?,大人,和雨夾雪,統(tǒng)統(tǒng)隱入味道的國度。

      我們透過歷史,嗅到了迷霧的味道。我們一路向西,擁抱白楊葉的兩面,熱愛野色和野蠻的兩面。

      穿過一顆心的中央,我們將成為夜色孵化而來的怪獸。

      呼喊著,伸出喉嚨深處的黑手,撕扯著“康老子將冰蠶絲織物高價賣給波斯人”的故事。

      我們和更多的人,只許穿著魔咒的戲服跳進樂園,我們需要花重金贖回綠霾,需要胭脂涂染下游的河域。

      如今,在路上,我們以骨為簫,吹皺朵朵雛菊。

      我們與緊閉的綻放結緣,給自己不留一絲罅隙。

      裸露,但終將隱入葉片

      兩個人擠壓出裸露,在倫理學院,出售肉乎乎的裸露,“那樣真得很好嗎?”

      是的,他們在草叢里,翻滾,折斷草莖流露出的嫩液,和白色的啤酒沫混合在一起。旁邊是烤熟的黑鴨子在飛,蝴蝶開道,展翅,斑點漸漸在云煙中散開。

      他們手持古銅色的面包刀,在復音節(jié)的花毯里沐浴,螞蟻口含著睡眠之水,或吐露著黑色的槐蜜。

      天地之間,他們自視為王,萬物環(huán)繞著小小的城郭,這些日常的生活,不分晝夜地復制著通俗:隔著墻壁喊粗話,在靜物的相冊里撿拾雞毛和蒜皮,像蝸牛背負著一萬噸鼻炎膠囊穿越牛絨叢林,或像一群扁平的動物編織著閃電的樹冠。

      總之,愛,與不愛。他們攜手在一只美麗的瓷國,搬運鹽味重建一個完整的夏日,哦,品嘗美食的倒影。

      關于杯碗的學說,殘羹冷炙的內涵,大腹便便的歌謠主義……

      他們躺在大地的一角,僅有死亡占據(jù)了紙灰一撮,仿佛這就是“世界”,這就是“一生”。

      他們輕輕地吻啊,用濕軟的舌尖一點一點地運輸無援的“盡頭”:那里,有牧牛的郎,有織布的女,有盲目的風,有斜橋,和錯誤的美。

      他們是在擠壓著裸露,在高大的立柜的中樞神經(jīng)里,激起了玻璃之花。

      他們祈求,焚香,用一切抽離的鞭,驅趕著牽?;ɡ镉仔〉呐!K麄冞€牽出所有的詞語,用冗長的祈使句掄起板斧,出走,劈開手掌,回到果中。

      是的,他們裸露,但終將隱入葉片,像默片,展演著夏日里的熱癥,和廝守相愛的罪證。

      沒有終點,兩個人或食無味

      那樣的表情,接近黃昏的冷杉,鄉(xiāng)村,和飛鳥,遺留中的漆黑,快速退向云層。

      我們鼓動著身體里的皮球,走向深夜,內心猶如紅色的粉劑。一對懸浮的游魂。

      一個,仿佛從一個字眼滴漏的另一個人。我們堅信這種孿生的理念,將誘引愛情躍入紙內,書寫偶語。

      “事實上,他只是我裙下的一只小猴”,清晨,走向街道,一起享用老板戲耍的特權,一起忍讓店員推讓的凄切。

      沒有終點,兩個人或食無味。天使的陰影耷拉在畜欄上,星星茂密,肉鋪林立,群獸洶涌而至。

      我們共同舉起赭色的酒杯,互道晚安。

      法力消減在面包上,仿佛白臉的麥子,粉飾著一層黑雨。

      親愛的,“我的樹在一個世紀之后將仍然被誤會曲解”。

      但它熱力無數(shù),在貧窮的山坳,低矮堪比茅草之林。一株與另一株,間隔著無數(shù)個未來,然而,田地便是糧食的中心。

      透過冰涼中升降的土豆,和橢圓形的葉片,我們兀自尋向月亮的出口。

      更遠處,停泊著用心修筑的枯墓,前世的倒影映入其中。

      云也退。

      深山露水雕刻的記憶

      葡萄的藤和枝肋,在霓虹之下,在玻璃杯反射的漬點上,變成酸甜的臂彎。

      親,飲下這一口,只是一個開端。我們或像孩子那樣,在風暴轉瞬即逝的折角里,熟睡,或潛入那紫色而又溫潤的液面。

      我們不得不下沉到童年的狀態(tài),矮于花草。甩掉童話中的矜持,又像飛翔的泡泡那樣,被強大的酒力快速托起。

      哦,我們,在自己的飯袋里,掏出了臼齒的花冠。今后,你,我,我們,內心一定裝滿了成熟的果子,仿佛來自深山露水雕刻的記憶,枯爛的群星。

      寄居的神啊,我們在小小的山坳里釀造時光,釀造一切白刃之上的光芒。渾身涂滿油彩的神啊,仿佛十萬只捆綁追蹤的飛蟲,夜里被繡花的法力揚起。

      親,飲下這一口,只是一個開端。我們攜手鉆進醉意朦朧軟綿綿的纖維叢,我們穿越人群的黑色顆粒,我們被道路兩邊的木訥的植物分泌。

      我沒辦法把一段樓梯,變成一段溪流,將人間的苦楚送往云巔;我沒辦法將一炷香火,插入你菩薩的泥身,晃動一批新鮮的窈窕山鬼。

      我觸摸到的潮濕,只是牽?;ㄖ械姆曳?。無計花間住的人兒,這是一個不相誤的塵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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