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二百卷,原稱《唐書》,題五代時後晉劉昫等撰。劉昫並非《舊唐書》的真正修撰者和監(jiān)修者,該書實際的監(jiān)修者是宰相趙瑩?!杜f唐書》之編撰起於後晉高祖時,後晉天福六年(941)二月,戶部侍郎張昭(本名張昭遠)、起居郎賈緯(其人著有《唐年補録》)、秘書少監(jiān)趙熙、吏部郎中鄭受益、左司員外郎李爲先等,奉敕修撰《唐史》,由宰臣趙瑩監(jiān)修。其年四月,又以戶部侍郎呂琦、戶部員外郎尹拙與張昭等同修《唐史》。開運二年(945)六月,《舊唐書》紀、志、列傳並目録修撰完成,但此時趙瑩已罷相,劉昫代之,因宰相監(jiān)修國史乃唐以來慣例,故《舊唐書》之撰者題名爲劉昫。劉昫以宰相身份監(jiān)修國史,實無編撰之功,其功當在趙瑩諸人。
《舊唐書》在宋代曾經刊刻。北宋中期之後《新唐書》已經問世,但《舊唐書》依然有多種刻本,並有相當範圍的流傳。但自南宋之後,《舊唐書》卻流傳漸少。到明代,此書幾至斷絶。明嘉靖時期,餘姚人聞人詮感斯書之不傳,遂多方尋訪舊本,窮搜力索,得紀志於吳中王氏,得列傳於吳中張氏,參以別本,合成全軼。此後,此書漸次流傳,並先後産生了多種版本。
就目前所見,《舊唐書》比較重要的版本有:宋代紹興初越州朱倬刻本殘卷、明代聞人詮刻本、清初葉石君校本、武英殿本、百衲本、四庫全書本、中華書局繁體本等。以上諸本各具特色,亦各有短長。宋代紹興初越州朱倬刻本最爲古老,惜乎只存殘卷。明代聞人詮刻本是現(xiàn)存最早的全本,但也對原文進行過修改。其他幾個本子都或直接或間接從聞人詮刻本而來,雖然參以別本,但畢竟已非該書原貌。
以上諸本之中,目前最爲通行的是中華書局繁體本。中華書局本的底本爲揚州岑建功懼盈齋刻本,而懼盈齋刻本源於武英殿本。武英殿本原是一個錯誤較多的版本,中華書局在整理過程中改正了很多錯誤,但也依然有一些錯誤未得到改正。本文謹就中華本《舊唐書》中的人名、地名錯誤辨誤如下。
《舊唐書》卷一《高祖本紀》唐高祖李淵武德二年(619)六月庚辰:“封太宗爲秦王柱國德良爲長樂王。”按,武德二年封長樂王者並非德良,乃其弟幼良,“德良”當作“幼良”。
據(jù)《舊唐書》卷六〇《宗室》:“德良弟幼良,武德初,封長樂王?!薄缎绿茣肪砥甙恕蹲谑摇罚骸伴L樂郡王幼良,資暴急,高祖數(shù)曉勒,不悛。”《資治通鑑》武德九年(626)三月:“突厥寇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擊走之?!薄短茣酚浄馔鯐r間爲武德元年(618),《唐會要》卷四六《封建》:“武德元年六月,立世子建成爲皇太子德良爲新興王,幼良爲長樂王。”可知被封爲長樂王者乃幼良,其兄德良所受封爲新興王。
《舊唐書》卷一二《德宗本紀》大曆十四年(779)十二月乙卯:“制:宣王某可立爲皇太子?!卑创颂幹澳场?,武英殿本《舊唐書》亦作“某”,實當作“誦”。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誦”。
據(jù)《舊唐書》卷一四《順宗本紀》:“順宗至德大聖大安孝帝諱誦,德宗長子,母昭德皇后王氏。上元二年正月生於長安之東內。大曆十四年六月,封宣王。建中元年正月丁卯,立爲皇太子。”《新唐書》卷七《德宗本紀》大曆十四年(779)十二月乙卯:“立宣王誦爲皇太子?!薄短茣肪硪唬骸绊樧谥恋潞甑来舐}大安孝皇帝諱誦,上元二年辛丑歲正月十二日,生於長安之東內。大曆十四年六月,封爲宣王。建中元年正月,冊爲皇太子。貞元二十一年正月即位。”可知,此立爲皇太子之宣王名“誦”,故“某”當作“誦”。
《舊唐書》卷一二《德宗本紀》唐德宗李適建中三年(782)六月辛未:“是日李懷光兵亦至,馬燧、抱真、李芃等盛軍容迓懷光?!卑础氨д妗?,武英殿本亦作“抱真”,四庫本作“李抱真”。中華本及武英殿本省略李抱真姓氏,因同列者馬燧、李芃均未省略姓氏,故李抱真之姓氏亦不當省。中華本、武英殿本無誤,但四庫本較準確。
《舊唐書》卷一四《順宗本紀》貞元二十一年(805)三月戊子:“鄭瑜吏部尚書?!卑础班嶈ぁ碑斪鳌班崼戣ぁ薄?/p>
按鄭珣瑜,《新唐書》有傳。據(jù)《新唐書》卷一六五《鄭珣瑜傳》:“鄭珣瑜,字元伯,鄭州滎澤人。少孤,值天寶亂,退耕陸渾山,以養(yǎng)母,不干州里。轉運使劉晏奏補甯陵、宋城尉,山南節(jié)度使張獻誠表南鄭丞,皆謝不應。大曆中,以諷諫主文科高第,授大理評事,調陽翟丞,以拔萃爲萬年尉。崔祐甫爲相,擢左補闕,出爲涇原帥府判官。入拜侍御史、刑部員外郎,以母喪解。訖喪,遷吏部順宗立,即遷吏部尚書。”可知,順宗初立時授吏部尚書者乃鄭珣瑜,而非鄭瑜。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鄭珣瑜”,是。
《舊唐書》卷一九《懿宗本紀》唐懿宗李漼咸通六年(865)二月:“以吏部尚書崔慎由、吏部侍郎鄭從讜、吏部侍郎王鐸、兵部員外郎崔謹張彥遠等考宏詞選人?!卑础按拗敗碑斪鳌按掼?。崔瑾,晚唐時人,除此處寫作“崔謹”外,他處皆作“崔瑾”。四庫全書本《舊唐書》亦作“崔瑾”。崔瑾爲崔郾之子,據(jù)宋錢易《南部新書》,崔郾另有一子名“瑤”,是亦可證此子當名“瑾”。
《舊唐書》卷一九《懿宗本紀》唐懿宗李漼咸通九年(868)九月乙未:“龐勳陷徐州,殺節(jié)度使崔彥曾、判官焦潞、李稅、溫延皓、崔藴、韋廷乂,惟免監(jiān)軍張道謹。”按“溫延皓”當作“溫廷皓”。
按溫廷皓,《新唐書》卷九一有傳,可證其名爲“廷皓”而不作“延皓”。其本傳云:“咸通中,署徐州觀察使崔彥曾幕府。龐勳反,以刃脅廷皓,使爲表求節(jié)度使,廷皓紿曰:‘表聞天子,當爲公信宿思之?!瘎煜?。歸與妻子決,明日復見,勳索表,倨答曰:‘我豈以筆硯事汝邪?其速殺我。’勳熟視笑曰:‘儒生有膽邪,吾動衆(zhòng)百萬,無一人操檄乎!’囚之,更使周重草表。彥曾遇害,廷皓亦死,詔贈兵部郎中?!眲t其人亦忠烈之人也。四庫全書本《舊唐書》亦作“溫廷皓”。溫廷皓兄爲溫廷筠,晚唐著名詩人,此亦可證“廷皓”不當作“延皓”。
《舊唐書》卷一九《懿宗本紀》唐僖宗李儇乾符四年(877)春正月丁丑:“明州刺史殷僧辯爲大理卿?!卑础耙笊q”,四庫全書本《舊唐書》作“殷僧辨”,《南部新書》同,則“殷僧辯”或當作“殷僧辨”。
《舊唐書》卷二四《禮儀志》:“敕改顏生等十哲爲坐像,悉預從祀?!卑此膸烊珪尽杜f唐書》“顏生”作“顏子”。顏回稱“顏子”以示敬也,四庫本佳。
《舊唐書》卷四六《經籍志》:“《洛陽伽藍記》五卷,陽衒之撰?!睋?jù)《隋書》卷三三《經籍志》《太平御覽》卷八三九,“陽衒之”當作“楊衒之”。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楊衒之”。
《舊唐書》卷六四《荊王元景傳》:“揚州都督越王貞、並州都督晉王某、秦州都督紀王慎等,或地居旦奭,夙聞《詩》《禮》,或望及間平,早稱才藝,並爵隆土宇,寵兼車服。”按此處諸王皆稱名,唯並州都督晉王稱“某”,與體例不合。四庫全書本及武英殿本《舊唐書》並作“並州都督晉王治”,當以四庫本及武英殿本爲是。《唐會要》卷四六亦作“晉王治”。
《舊唐書》卷九二《魏元忠傳》:“四年秋,(元忠)代唐璟爲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令,仍知兵部尚書事,監(jiān)修國史?!卑础疤骗Z”當作“唐休璟”。唐休璟,京兆始平人,少以明經擢第,垂拱中遷安西副都護,《舊唐書》卷九三有傳。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唐休璟”。
《舊唐書》卷九二《韋安石傳》:“神龍初,(韋安石)徵拜刑部尚書。是歲,又遷吏部尚書,復知政事。中宗與庶人嘗因正月十五日夜幸其第,賜賚不可勝數(shù)?!薄笆恕保膸烊珪尽杜f唐書》作“韋庶人”,敘述較詳盡,當以四庫本爲是。
《舊唐書》卷九二《韋陟傳》:“(韋陟)十二年入考,在華清宮。右相楊國忠惡其才望,恐踐臺衡,乃引河東人吳象之謂曰:‘子能使人告陟乎?吾以子爲御史?!笾唬骸堋!卑础跋笾碑斪鳌磅糁薄?jù)《舊唐書》卷一八六《吉溫傳》:“國忠諷評事吳豸之使鄉(xiāng)人告之,召付中書門下,對法官鞫之,陟伏其狀?!薄缎绿茣肪硪欢俄f陟傳》:“天寶十二載,入考華清宮,楊國忠忌其才,謂拾遺吳豸之曰:‘子能發(fā)陟罪乎?吾以御史相處。’豸之乃劾陟饋遺事?!笨芍斠浴磅糁睜懯?。四庫全書本《舊唐書》亦作“豸之”。
《舊唐書》卷九八《源乾曜傳》:“源乾曜,相州臨漳人。隋比部侍郎師之孫也?!卑础皫煛碑斪鳌皫熋瘛?。據(jù)《新唐書》卷一二七《源乾曜傳》:“源乾曜,相州臨漳人。祖師民,隋刑部侍郎?!彼膸烊珪尽杜f唐書》即作“師民”。
《舊唐書》卷一八四《楊復光傳》:“乾符中,賊渠黃巢之犯江西,復光爲排陣使,遣判官吳彥弘入城喻朝旨,巢即令其將尚君長奉表歸國。”據(jù)《舊唐書》卷二〇〇《黃巢傳》《新唐書》卷二七〇《楊復光傳》《新唐書》卷二二五《黃巢傳》,“吳彥弘”當作“吳彥宏”。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吳彥宏”。
《舊唐書》卷一九二《孔述睿傳》:“孔述睿,越州人也。曾祖昌宇,膳部郎中。祖舜,監(jiān)察御史。”按“祖舜”當作“祖祖舜”,即孔述睿之祖不名“舜”而名“祖舜”。據(jù)《新唐書》卷一九六《孫述睿傳》:“孫述睿,越州山陰人祖祖舜,字奉先,爲監(jiān)察御史,以累下除成武令。”可知孔述睿之祖父不名“舜”而名“祖舜”。四庫全書本《舊唐書》“祖舜”作“祖祖舜”。舜爲上古聖君,孔述睿之祖父不當徑以“舜”爲名,當名“祖舜”。祖爲效法之意,“祖舜”即效法大舜。又其字曰“奉先”,正與其名“祖舜”相合。
《舊唐書》卷一九五《回紇傳》:“永泰元年秋,懷恩遣兵馬使范至誠、任敷將兵?!睋?jù)《舊唐書》卷一一三《裴遵慶傳》《舊唐書》卷一二一《僕固懷恩傳》《新唐書》卷一四〇《裴遵慶傳》《資治通鑑》卷二二三,“范至誠”當作“范志誠”。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范志誠”。
《舊唐書》卷一一《代宗本紀》唐代宗李豫永泰元年(765)閏十月戊申:“劍南節(jié)度使郭英乂爲其檢校西山兵馬使崔旰所殺,邛州柏茂林、瀘州楊子琳、劍南李昌巙皆起兵討旰,蜀中亂?!卑础拔魃健碑斪鳌拔鞔ā?。
玄宗幸蜀東還,乃分劍南爲兩節(jié)度,即所謂東西兩川。《舊唐書》卷一八〇《杜鴻漸傳》:“永泰元年十月,劍南西川兵馬使崔旰殺節(jié)度使郭英乂,據(jù)成都,自稱留後?!彼膸烊珪尽杜f唐書》即作“西川”。
《舊唐書》卷一二《德宗本紀》唐德宗李適建中三年(782)六月:“懷甯李希烈檢校司空?!卑础皯彦浮?,武英殿本亦作“懷寧”,實當作“淮寧”。
據(jù)《新唐書》卷二二五《李希烈傳》:“李希烈,燕州遼西人。少籍平盧軍,從李忠臣浮海戰(zhàn)河北有勞。及忠臣在淮西,因署偏裨,試光祿卿,軍中藉藉高其才。會忠臣荒縱不事,得間衆(zhòng)怒,逐忠臣聽命。代宗詔忻王爲節(jié)度副大使,使希烈專留後事,又詔滑亳節(jié)度使李勉兼領汴州。德宗立,加御史大夫,即拜節(jié)度使,名其軍曰淮寧以寵之。”按李希烈爲淮甯節(jié)度使,故稱“淮甯李希烈”,“懷寧”誤。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淮寧”。
《舊唐書》卷三六《天文志》:“今之西羌、吐蕃、蕃渾,及西南徼外夷,皆狼星之象?!卑础稗瑴啞蹦送罗c吐谷渾之合稱或泛稱,前已有“吐蕃”,此不當再稱“蕃渾”。故“蕃渾”當作“吐谷渾”。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吐谷渾”。
《舊唐書》卷三八《地理志》:“雲(yún)中都督府:黨項部落,寄在朔方縣界,管小州五:舍利、思壁州、阿史那州、綽部州、白登州?!奔仍啤肮苄≈菸濉保瑒t“舍利”當作“舍利州”。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舍利州”,四庫本是。
《舊唐書》卷四〇《地理志》:“大馬都督府:於解蘇國所治數(shù)瞞城置,以其王領之?!卑础按篑R”當作“天馬”。
據(jù)《新唐書》卷四三《地理志》:“天馬都督府,以解蘇國數(shù)瞞城置?!薄短茣罚骸敖馓K王居數(shù)瞞城,置天馬都督府。”可知“大馬”當作“天馬”。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天馬”。
《舊唐書》卷五七《裴寂傳》:“寂一日一夜馳至平陽,晉州以東城鎮(zhèn)俱沒?!敝腥A本《校勘記》云:“‘平陽’二字各本原無,據(jù)葉校本補。”按四庫全書本《舊唐書》此處本有“晉州”二字,是未見四庫本也。據(jù)文義,“平陽”當作“晉州”。
《舊唐書》卷八三《蘇定方傳》:“至恒篤城,有胡降附?!睋?jù)《舊唐書》卷四《高宗本紀》《舊唐書》卷六八《程知節(jié)傳》《新唐書》卷三《高宗本紀》《新唐書》卷九〇《程知節(jié)傳》,“恒篤城”當作“怛篤城”。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怛篤城”。
《舊唐書》卷一二〇《徐堅傳》:“時監(jiān)察御史李知古請兵以擊姚州西貳河蠻,既降附,又請築城,重徵稅之。”按文獻中未見“西貳河”之名,“西貳河”當作“西洱河”?!锻ǖ洹肪硪话似摺赌闲U傳》:“西趙蠻在東謝之南,並南蠻別種。其界東至夷子,西至昆明,南至西洱河?!薄短茣肪砭虐耍骸袄泧?,一曰昆明,西南夷也。以爨之西洱河爲界,即葉榆河也?!薄拔鞫印奔创说匾?。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西洱河”。
《舊唐書》卷一六九《王涯傳》:“樂曲成,涯與太常丞李廓、少府監(jiān)庾承憲,押樂工獻於黎園亭,帝按之於會昌殿。上悅,賜涯等錦彩?!卑础袄鑸@”當作“梨園”,即禁苑中之梨園。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即作“梨園”。
《舊唐書》卷一九八《西戎傳》:“諸將頻與賊遇,連戰(zhàn)破之,獲其高昌王慕容孝雋。”按“高昌”當作“南昌”。《新唐書》卷二二一《西域傳》:“諸將戰(zhàn)牛心堆、赤水源,獲虜將南昌王慕容孝俊,收雜畜數(shù)萬?!笨芍饺菪㈦h爲吐谷渾之南昌王,而非高昌王。四庫全書本《舊唐書》亦作“南昌”。
以上中華書局本《舊唐書》人名、地名錯誤之處,四庫全書本往往無誤。四庫全書本《舊唐書》同樣源於武英殿本,但編入《四庫全書》時四庫館臣對其重新進行了???,所以四庫全書本並不完全等同於武英殿本。四庫全書本修改了武英殿本的一些錯誤,所以四庫全書本之優(yōu)長反爲武英殿本所不及。由此可見,四庫全書本也是《舊唐書》一個值得注意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