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寧

禍起畸情

文/思寧

車禍原是謀殺

2014年12月26日凌晨5點多，內(nèi)蒙古巴林左旗公安局刑警大隊民警敲響了碧流臺鎮(zhèn)一家診所緊閉的房門。原來，警方正在緊急偵辦一起剛剛在幾個小時前發(fā)生的偽造成車禍的故意殺人案時，通過調(diào)閱視頻監(jiān)控，將作案嫌疑人鎖定為這家診所主人許醫(yī)生的妻子張某梅。

開門的是滿臉疑惑的醫(yī)生許某奎，民警問：“你妻子在家嗎？”他回答：“在病床上呢，心臟病犯了，我昨晚搶救了一夜?！泵窬S他來到病床前發(fā)現(xiàn)，張某梅躺在最里側(cè)的床上，身上還插著輸液管，人一動不動。許某奎叫了她一聲，沒有回答。又用手電照了照瞳孔，忽然“哎呀”了一聲，說：“人不中了，死了!”民警近前查看，張某梅果然沒有了呼吸和心跳。民警一時也糊涂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事情還要從當晚的一起車禍說起。

12月26日凌晨1點左右，巴林左旗公安局110指揮中心接到群眾報警，稱在碧流臺鎮(zhèn)西山灣村附近的公路護欄旁，有一輛出租車起火燃燒，派出所民警和交警先后趕到現(xiàn)場。將火撲滅后，交警在車內(nèi)副駕駛位置發(fā)現(xiàn)了一具被燒焦炭化的尸體，將情況上報后,巴林左旗公安局偵技人員趕到現(xiàn)場展開偵查。

出租車車頭正面緊貼著公路護欄，司機去向不明。經(jīng)法醫(yī)鑒定，死者右后側(cè)頭部顱骨遭鈍性物體擊打骨折，而車周圍路面沒有剎車痕跡，車前保險杠也沒有撞擊形成的凹陷，這說明車輛與護欄只是輕微碰撞，不足以對車上人員造成生命危害。這意味著這起交通事故背后，很可能隱藏著惡意謀殺。

經(jīng)DNA檢驗，出租車中被燒死的人正是該車司機、41歲的宋某。宋某是碧流臺鎮(zhèn)本地人，與做教師的妻子張某花結(jié)婚多年。面對突然上門的警察，張某花說，因丈夫常年在城區(qū)跑活，便于一年前在林東鎮(zhèn)的旗第一小學附近租了套房子，用于深夜收車后休息。警方調(diào)取宋某租住處附近的監(jiān)控錄像發(fā)現(xiàn)，25日22時10分許，宋某駕駛空車回到出租屋門口，并熄燈下車。這時，一個上穿深色羽絨半大衣、戴羽絨帽子，下穿淺色緊腿褲，腳蹬高跟鞋，挎女式包的嬌小女性背影，走到出租車旁，與宋某簡單交談幾句后，宋某便上了車，女子則從右后側(cè)車門也上了車。參與辨認視頻的社區(qū)干部說：“這個人的裝扮很像張某梅?！?/p>

隨后,警方在出租車公司的電腦記錄里查到了宋某當時的行車軌跡：宋某駕車從城區(qū)出發(fā)后，向西山灣村方向駛?cè)?。在距離事發(fā)地點70米遠的位置停留了87分鐘，二人不知去向。在主要路口的監(jiān)控視頻中，2時30分，一輛紅色摩托車悄悄駛?cè)腈?zhèn)中,但騎摩托車的人把自己包裹得很嚴實,無法辨認。

據(jù)查，張某梅40歲，丈夫許某奎是一名醫(yī)生，在鎮(zhèn)里開了家診所，夫婦倆平時就住在診所。民警來到診所，于是,出現(xiàn)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一個身患重病搶救了一夜的女人，肯定無法完成殺害宋某的過程，警方只好結(jié)束對張某梅的調(diào)查。然而，就在民警離開時，客廳里的一輛紅色摩托車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這輛摩托車與監(jiān)控視頻中駛?cè)腈?zhèn)里的那輛何其相似！仔細查看，在摩托車的儀表盤和油箱蓋上發(fā)現(xiàn)了兩滴滴落的血跡。同時警方還注意到，許某奎的頭上戴了頂黑色針織滑雪帽，頭發(fā)濕漉漉的，顯然剛剛洗過。除了他的左額頭有一道新鮮的擦傷外，被頭發(fā)掩蓋的頭皮上竟還藏著一處銳器傷。而對于傷的來歷，許某奎不能自圓其說。

法醫(yī)對張某梅的尸體進行了檢驗，發(fā)現(xiàn)她竟是在25日19時許死亡的，已足足過了九個小時。民警繼續(xù)對許某奎的診所進行搜查，在爐子里發(fā)現(xiàn)了被焚燒過的大衣扣子、女式挎包上的裝飾鐵環(huán)以及燒沒了木柄的錘子頭。警方當即將許某奎帶回訊問，許某奎最終交代，他才是殺害宋某的真正兇手。

無性醫(yī)生苦惱不堪

1974年出生的許某奎與宋某、張某花是初中同班同學。張某梅比許某奎小一歲，兩家是關(guān)系要好的鄰居。許某奎六歲那年，兩家父母擺下酒席，給他和張某梅定下了娃娃親。張某梅讀到高二就不再讀書，到鎮(zhèn)里的一家工廠打工。每逢星期天，她就買上一堆好吃的去看許某奎。漸漸地，許某奎感覺到了張某梅的一片癡情，接受了這門娃娃親?？刹恢螘r起，許某奎對清純秀麗的張某花產(chǎn)生了好感。得知宋某與張某花好上了，許某奎心里酸溜溜的。

1993年，許某奎、宋某、張某花高中畢業(yè)。宋某開起了出租車，張某花進修大專后，當了小學老師，許某奎則考入了赤峰市衛(wèi)生學校。因許家家境困難，張某梅就在打工之余幫人賣豆腐賺錢供他上學，許某奎對此感激不已。

1996年，許某奎醫(yī)專畢業(yè)回到碧流臺鎮(zhèn)開辦了診所。第二年初，他風風光光地迎娶了張某梅，并在當年有了兒子。之后幾年，夫妻倆又添了兩個孩子。此時的許某奎將診所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在當?shù)貪u漸有了名氣，張某梅便不再外出打工，在家相夫教子。

幾個孩子分別上了大學和高中后，操勞過度的張某梅患上了嚴重的心臟病，多次發(fā)作，都被許某奎送醫(yī)院搶救了回來。由于屢受病痛折磨，張某梅不再打扮自己，在許某奎眼里變得粗俗、邋遢。加上她不能干重體力活，甚至不能過正常的夫妻生活，這讓正是壯年的許某奎十分苦惱。

與許某奎不同的是，宋某夫妻一直感情甚好，一兒一女先后考上了重點高中，一家人過得平靜而幸福。這些，許某奎都有所耳聞。

2013年夏的一天，張某花身體不舒服來許某奎的診所看病，許某奎給老同學掛上吊瓶后，趁著診所沒人，兩人聊起了天。許某奎不知不覺感嘆道：“還是宋某有福，你又漂亮又健康，多好?！睆埬郴ㄕf：“你們家不是過得比我們好嗎？孩子們都學習好，診所也紅火。雖然聽說某梅身體不好，但你是醫(yī)生，應該能照顧好她……”

許某奎不由得向張某花大倒苦水：“唉，你看到的都是表面。不瞞你說，自從她得了心臟病，我們就再也沒有夫妻生活了，我心里苦啊……”張某花很是吃驚：“?。窟@樣啊，那你確實不容易……”

張某花好一番安慰許某奎，臨別，兩人互相加了微信。以往，雖然兩家住處離得不遠，但因平時各自忙碌很少聯(lián)系。這次張某花來看病，重新激發(fā)了許某奎心中對她的暗戀。此后，只要診所不忙，許某奎就以妻子身體不好為由，要張某梅早早在臥室休息，他則偷偷陪張某花微信聊天，噓寒問暖。

張某花白天給學生上課沒時間看微信，晚上宋某跑車都要到后半夜才回家，兩個孩子都住在學校，她也很寂寞。兩人越聊越投機，許某奎終于向張某花表白了心中愛意。張某花一開始深感丈夫?qū)ψ约喊侔銓檺?，表示不能做對不起宋某的事。如果此時他們理智剎車，就不會發(fā)生后來的悲劇，可惜他們錯踩了油門。

妻子死亡竟成殺人機遇

2013年9月，北方的秋風吹來陣陣寒意，宋某考慮到自己每晚收車回家都在后半夜，總是吵醒熟睡的妻子，便提出在城區(qū)租一套房子住，等周末兩個孩子回來他再回家住，張某花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幾天后的晚上，許某奎在跟張某花語音聊天時，聽到張某花在咳嗽，就說：“我過去給你看看吧?！比缓蟾拮又e稱有病人要出診，就趕了過來。得知宋某已在縣城租房，晚上不會回來，他大膽地留宿在了宋家……

因孩子在家，宋某隱忍未發(fā)，沒吃飯就摔門而去。

這天晚上，宋某無心跑車，不到11點就回了家。孩子們都已睡下，在宋某的逼問下，張某花哭著承認了她和許某奎的茍且之事：“我錯了，對不起你！從今往后，我肯定跟他一刀兩斷！”妻子的話讓宋某冷靜下來，他將妻子扶起來，說：“老婆，我總在外面跑，冷落你了。只要你跟他斷了，我就當這件事從沒發(fā)生過。以后，你跟我搬到縣城去住吧?！?/p>

丈夫如此寬容大度，令張某花更加愧疚。想想孩子和家庭，她決定就此斬斷跟許某奎的關(guān)系：“等學校放假，我就跟你去縣城住，咱倆好好過日子。”說完，抱住丈夫一頓痛哭……

許某奎聽張某花說要跟他斷絕關(guān)系十分不甘。11月的一天，他約她見面，要“把事情說清楚”，張某花也想和他做個了斷，便答應了。兩人在街心公園碰面了，許某奎說：“如果你怕別人的閑言碎語，我可以帶你遠走高飛，去赤峰、去包頭，你說去哪兒都行。我有醫(yī)師證，到哪都有醫(yī)院聘我當醫(yī)生，實在不行我就開家藥店，總能養(yǎng)活你和孩子們?！睆埬郴ㄕf：“我們都是有家的人，不能再繼續(xù)錯下去了。咱們好合好散，各自回家過日子吧，你要好好照顧某梅……”

張某花的幡然醒悟并未喚醒許某奎的理智，他一意孤行，不肯放手。此后，他繼續(xù)不斷向張某花表白，要跟她長相廝守。張某花不為所動，一再拒絕他的約會要求。許某奎煩惱不已，他想，張某花之所以拒絕自己，就是因為擺在他們面前的兩個不可逾越的障礙：張某梅和宋某。于是他提出兩人各自離婚重組家庭，這同樣遭到了張某花的拒絕，并將他拉入黑名單，不再與他聯(lián)系?？吹狡拮拥淖兓文澈苁切牢?，他購買了新的雙人床和其他家居用品，就等著妻子學校放假把妻子接到縣城團聚。

張某花決絕的態(tài)度讓許某奎無計可施，只好帶著對宋某的嫉妒和怨恨壓抑自己的欲望。

2014年12月中旬，張某梅再次心臟病發(fā)作，許某奎把她送進縣醫(yī)院住了一個星期，總算搶救過來，許某奎將她接回了家。

據(jù)許某奎向警方交代，12月25日下午，張某梅胸悶難受，大汗淋漓，許某奎知道妻子又犯心臟病了，急忙給她服藥、掛吊瓶，病情有所緩解。然而到了晚上7時許，張某梅突然病情加重，許某奎急忙搶救，卻回天無力，張某梅最終閉上了眼睛。

19世紀晚期，隨著匯豐、德華、華俄道勝等銀行在中國的發(fā)展壯大，以英國為首的西方列強要求將關(guān)稅存入這些外資銀行，用于支付戰(zhàn)爭賠款，中國相繼失去了關(guān)稅的保管權(quán)和支配權(quán)。而《辛丑條約》簽訂之后，為保證清政府能夠足額支付巨額賠款，西方國家將距海關(guān)50里以內(nèi)的常關(guān)也納入外籍稅務司制度進行征收管理，國外勢力不但完全控制了中國海關(guān)，連常關(guān)關(guān)稅的征收、保管和支配也開始染指。

妻子死在了自己眼前，許某奎正想給親屬打電話報喪，腦海里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妻子死了，橫亙在自己和張某花面前的障礙就少了一個，只剩下宋某了。這該不會是老天的安排吧？忽然，一個可怕的念頭沖入他的腦海：如果借妻子死掉的良機，把宋某這個障礙清除掉，我和張某花不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嘛。

巧妙設計怎逃恢恢法網(wǎng)

這個罪惡的想法讓他興奮不已。他幾乎忘了妻子剛剛死去的慘痛事實。更令人發(fā)指的是，就在妻子的遺體旁，他冷靜地開始策劃他的兇殘計劃：先將妻子死亡的消息隱瞞下來，再利用妻子的女性身份，把宋某誘騙出來除掉。自己身材瘦小，跟1.65米的妻子個頭一般高，在昏暗的晚上，一定可以讓宋某誤以為自己是女性。而案發(fā)后即使警察懷疑到自己，也可以“一直在搶救妻子”的理由，讓警方排除他的作案時間。

許某奎棄死在床上的妻子于不顧，開始著手實施他的罪惡計劃。在與張某花的交往中，他掌握了宋某在縣城的住處以及他的出車收車規(guī)律。于是，他找出妻子平時穿的一件戴帽子的羽絨半大衣和一條緊腿褲、高跟鞋、女士挎包，又找出一個口罩和一把錘子。

天完全黑了，路上的行人也寥寥無幾。許某奎將妻子的衣服和鞋穿在自己身上，背上妻子的挎包，又在羽絨服外面套上一件寬大的外套，騎上摩托車，悄然來到城區(qū)。他先將外套脫下，塞進摩托車工具箱里，又將摩托車藏在路邊的草叢里，隨后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宋某住處附近，在暗處躲藏起來。

22時10分許，宋某收車回到住處門口?？匆娷囅ɑ鹆?，許某奎急忙戴上口罩，從暗處走出來，來到宋某身旁，壓低嗓子，裝做女人的聲音說有急事，讓宋某送他到碧流臺鎮(zhèn)西山灣村。因許某奎身材瘦小，又在黑暗中，宋某并未認出女性打扮的許某奎：“大姐，上車吧。”

許某奎特意坐在了車后座。出租車很快駛出城區(qū)，向碧流臺方向行駛。許某奎一聲不吭，手伸進挎包，緊緊捂住錘子的木柄。行駛到西山灣村附近偏僻處時，許某奎突然抽出錘子，向宋某的頭上砸去。黑暗中，他感覺有血濺到了他的臉上，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受傷后的宋某，將車停下來，順手摸起防身用的螺絲刀，打開車門逃了出去。許某奎推開車門也下了車，追上宋某，兩人搏斗起來。宋某用螺絲刀在許某奎的頭上戳了一下，將他的頭戳出了血。許某奎掄起錘子在宋某的身上、頭上亂砸一氣。宋某雖然身材高大，但由于頭部受到重創(chuàng)，根本不是已做精心準備的許某奎的對手，很快倒在了血泊中……

殺死宋某，許某奎喘了幾口氣，然后將宋某的尸體拖上車，放在副駕駛位置上。他想把車弄到公路旁的深溝里去，讓人誤以為是車禍，造成車毀人亡的假象?？墒牵粫_車，只好從車后面用力推車，卻將車推到了護欄上。見沒辦法把車弄到溝里去了，許某奎便將車點燃，隨即拾起錘子逃離現(xiàn)場……

據(jù)許某奎向警方交代，作案后他并沒有走遠，而是躲在路旁的樹林中觀察，直到有人報警，看到警車來了，他才悄悄走出樹林，沿著來時的方向走出三四里，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城區(qū)。然后他找到自己的摩托車，取出外套穿上，偽裝好自己，騎摩托于26日凌晨2時30分許，回到了家中。

許某奎進里屋看了一眼妻子已冰冷僵硬的尸體，隨后，他脫下作案時穿的衣服、鞋子、背包，連同錘子、口罩一并扔進爐子里焚燒。做完這些，他照了下鏡子，驚愕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上、臉上都是血，左前額和頭頂都被螺絲刀戳傷了。作為醫(yī)生，許某奎知道傷口一旦沾水會引起感染，但為了不留下證據(jù)，他還是到衛(wèi)生間沖澡?？伤麆倓傁赐暝璩鰜恚吐牭骄煸谇瞄T。他沒想到警察這么快就找上門來，他找了頂滑雪帽戴上，打開了房門。許某奎強調(diào)自己一直在搶救妻子，并對妻子的死亡表現(xiàn)出驚訝、焦灼和悲痛，想以此證明自己沒有作案時間，企圖蒙混過關(guān)。然而法網(wǎng)恢恢，警方用完整而有力的證據(jù)鏈，揭開了他的犯罪事實。

得知丈夫是被許某奎殺害，張某花痛悔得無以復加，幾次哭暈過去。她恨自己做了不可挽回的錯事，葬送了丈夫性命，自己該如何向孩子交代？更無顏見宋某的白發(fā)父母。而許某奎的一意孤行也給自己的家庭帶來了毀滅性災難，三個孩子失去母親的同時又面臨失去父親，還要替父親背負罵名。案發(fā)后，孩子們只好搬去了親戚家。

2016年“十一”過后，赤峰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庭上，許某奎對自己的犯罪行為懊悔不已，然而法不容情，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作者聲明：不得轉(zhuǎn)載 違者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