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軼安

咖啡時光

◎杜軼安

(一)

我的鬧鐘叫醒了我，顯得十分歡快，我抬了抬眼，凌晨四點(diǎn)。我并不想看什么凌晨四點(diǎn)的光，我只是覺得，我該醒了。日子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溫柔的對待過我，這兩年。

這兩年，事紛亂的多，包括我搬了家，換了鄰居，還和鄰居家中的一個女孩分了手，我們，談過一陣子，后來她說我搬去的城市太遠(yuǎn)，沒法互相照顧，于是，我們的故事就沒了下文。 我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似乎忘了些什么，既然天氣這么好，我想不如去散散步。 洗臉，擦干，刷牙，然后吐了幾個泡泡，夏天的光，所以我的泡泡很美，有好多顏色。昨晚隨手扔在沙發(fā)上的手機(jī)兀自震動著，在那軟綿綿上轉(zhuǎn)著圈。我趕忙撥開那擁在一起的泡泡花，在里面擠來擠去，終于，看見了那閃爍的屏幕，和那輾轉(zhuǎn)的幾個字，不知道誰發(fā)來的“我在想你?！?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有猶豫。“可我不知道你是誰”暫無回信。

我披上長衫走了出去，夏天的晨風(fēng)也是帶著些許寒意，當(dāng)我的手穿過長衫的袖時，屏幕上寫著“哪怕是長衫也會冷哦！” 我撇了下嘴角。

“你是在關(guān)心我嗎”

“你愿意主動一些嗎”

“我……”我猶豫了，因?yàn)槲业挠?jì)劃被打亂了，本來是想去散散步的，那就去那街邊那冷清的咖啡小店坐坐吧，有個聲音告訴我，也許，凌晨的咖啡店會有和黃昏時不同的感覺吧。我拿起那個可以收到陌生人信息的工具走了出去。

四點(diǎn)的夏天或是夏天的四點(diǎn)，總會是微亮的，光從天上瀉下來，灑到地上，濺的到處都是，我很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奇怪的時間，會有小店開門，包括這家難得一入的咖啡店。里面的光和外面的混成了一團(tuán)，心里的感覺和那無名的消息同樣混成了一團(tuán)。吧臺走來一位女士，服飾簡樸，我想是店員吧。

“那個……先生，您是本店第一位顧客，可以免費(fèi)來會員席哦！”

“不必了，我就坐這兒吧！”

“好的，先生，那您需要點(diǎn)什么？”

“我沒怎么來過咖啡店，你給我隨便來一杯吧！”

“好的，先生?！彼従彽刈吡?。

我不知道為什么，那么長的時間為何再沒有人來，也不知道為什么，如此長的時間那杯不知名的咖啡為何遲遲沒有來到我的面前，我卻是看遍了窗外所有的景色，一花一葉，偶爾路過的情侶，葉子和花連在一起，就像那一對對情侶牽著的手，感覺好幸福。

這時，心中有一種感情似乎在催促著我，我拿起手機(jī)，延續(xù)下那一段在家中未完成的信息。

“我想和你有個故事。你——愿意嗎？”在我發(fā)送的一瞬間，咖啡的香味與無名的回信同時環(huán)繞著我。

在我點(diǎn)開之前，我突然想起，向那即將散去的女士背影喊去：這杯咖啡，叫什么？

她頭也不回：“我想您需要這杯咖啡哦，先生，祝你幸福！這杯咖啡的名字叫愛情?！?/p>

我將一小口咖啡從咽喉中滑下，與三年前我上次來這里喝下的同名咖啡味道有些不一樣，我低下頭看見了那幾個字：我愿意！

（二）

遠(yuǎn)方教堂上的鐘響了七聲，我竟坐了如此長的時間，這杯“愛情”占滿了我整個早上，我想，是不是該回家了？如此難得的休閑時光。還有和那無名人的思念，不知從何而來。我們明明素不相識。當(dāng)我想要起身離開時，那位女店員端著一杯咖啡走到了我身旁，對我說：“不給您的女朋友來一杯嗎？”

“謝謝，不必了！我并不知道她在哪兒?！?/p>

“哦，先生，您可真是太愛開玩笑了，她就坐在你的對面啊！”

當(dāng)我驚訝地抬起頭，想要反駁她的話時，卻只剩那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端正地立在我面前的桌上。和我的一樣。

那屏幕亮了。

“我在哦，謝謝你的咖啡，很好喝?！?/p>

“可你在哪？”

當(dāng)我聽到了八聲鐘響，那接收到信息的聲音，也伴著鐘聲，飄進(jìn)了我的耳朵里。

“我喝完了哦，我們走吧。”我看那屏幕上亮著的字。

可我對面，還放著那杯未攪勻的“愛情”。

“女士?！?/p>

“先生，不必?fù)?dān)心，首位顧客是免費(fèi)的?！?/p>

“啊——謝謝！”

我推開店門，邁了出去。街道上少有行人，不知原因，今天的陽光好像打開了手機(jī)中某個柔光的濾鏡，不那么真實(shí)，比新海誠的優(yōu)雅，比宮崎駿的絢爛，我沿街走著，卻不知方向，不知該到哪里？

太陽戲虐我們的孩子，在哪里紋絲不動，口袋中的微弱聲音才讓我想起：我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

“你可以把右手垂下來，向外抬起十五度，牽住我的手，好嗎？”

我站在陽光下，路中央，在那零碎的鵝卵石上，我伸出手，地上只有我一個人斑駁的影子。

“你牽到了嗎？”我不知道我在跟誰說話，但那信息卻好像聽明白了。

“可以再往上一點(diǎn)點(diǎn)吧——吶——牽住了?！?/p>

“可是，我?！蔽冶３种@個姿勢在陽光下走著，我不知道偶然相遇的路人看到我奇怪的樣子，會怎么想。

依舊是漫無目的一個人或是兩個人，獨(dú)自或彼此都伸出手，牽住那個牽不住的手，就好像三年前，我在地上躺著，一節(jié)莫名的課，我靜靜地閉上了眼，睡去。不知何時感受到了溫暖。當(dāng)我睜開眼，卻只有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身上，那個姑娘卻不在身旁。終究有一天，那個鄰家女孩走出了我的世界，悄無聲息。

現(xiàn)在的我，伸著的手，握住的是將要流逝的還是苛求得到的？甚至連我自己也不明白。

“你帶我去玩吧！”

“好，但我不知道哪里適合你！你覺得呢？”

“游樂園吧！”

“我覺得你就是一個小孩?！蔽以诰劈c(diǎn)的風(fēng)里自言自語。從咖啡店到游樂園的一路，有幾輛肆意停放的出租車，有幾架邁過小河的橋，有幾只停在枝椏的鳥，數(shù)的清清楚楚，就好像是我一個人在散步。

“親愛的，你真的在嗎？”

（三）

自從兩年前與那女孩再無交集后，我也就懶得再出門，四處尋芳草，也怕被朋友問起曾經(jīng)的生活。今天卻是出來了，還拉著一個誰的手。時間在今天好像失了神，不受控制的比往常過的快。當(dāng)我和那個人走到游樂園門口時，在遠(yuǎn)方的鐘聲，又回蕩在這靜謐的城市里。十點(diǎn)。

“是呀！是十點(diǎn)了呢！”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是啦，是你在鐘聲響起的時候停了一下，我當(dāng)然就明白了?！?/p>

“好吧！”

遠(yuǎn)方一個人影走來，還有很遠(yuǎn)，跟在我們后面。我們玩遍了所有，你的喜怒哀樂我只得知于屏幕，一個長方形，框住了我的感情。

你說，或是屏幕在說：讓我?guī)プμ燧啞Ｓ螒虻臅r光真的快于已經(jīng)加了速的往常。

十三點(diǎn)二十分。摩天輪帶我們升到了頂點(diǎn)。我們在這個城市距離天空最近的地方牽著手，我和我愛上的那個人。不知為何，這城市在瞬間輪換著四季。我們在那里像兩個擺在一起的布偶，彼此幸福的靠在一起。那滯空的漫長，讓我迷惘，讓我昏昏欲睡，讓我在你肩上，睜不開眼。

“可是，這里不是只有我自己嗎？”睡去。

（四）

醒來，吊燈那么眼熟，對面的人影也漸漸清晰，是個朋友，他先開了口。

“你怎么了，為什么一個人？”

“??！我不是一個人呀，我有一個很愛我的女朋友。”

“可你一直都是一個人。手搭在半空，和只有你一個人的木馬說笑，在海盜船上摟著自己說安慰的話語，最后我在你后面的艙里看你緊緊抓著你的手機(jī)，倒在里面?！?/p>

“不，不是的，你看她還在呢！”我起身用力劃動著屏幕，想讓他明白那個人的存在。

“對吧？她一定還在，你看到了嗎？”我沖著他喊。

“可是你并沒有開機(jī)呀，軼安。”

“不，她就在這兒，你騙我——”我撲在桌上向他怒吼。直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里，我抬起頭，看到那個女士向我的朋友說著。

“先生，這位是你的朋友嗎？他一早就來了，明明是一個人，偏要點(diǎn)兩杯咖啡，這并不奇怪，但他說，他的女朋友就在對面?！?/p>

“沒關(guān)系，我送他回去。他有付過錢嗎？”

“沒有，先生。您的朋友說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每當(dāng)我提到付款時，他就會重復(fù)這句話?！?/p>

我在一旁，無力再說任何一句話。我抓起我的手機(jī)仰面倒下，無論如何都無法打開那個記憶中載滿那個人話語的屏幕，我失去了對外界的信息接受的能力，在周遭一片模糊中抱緊了，可以感受到你的手機(jī)。我即將失去所有感知能力時，那收錄信息的指示燈黯淡的光忽然亮起，把我包圍。

“我知道，你在！”

我在那白艷的光里看到一個女孩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