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田間地頭的法官

李亞欣

早上9點，剛到上班時間，北京市通州區(qū)法院負責管理公車出行的辦公室門口，準時站了一個人，一邊探頭一邊笑瞇瞇地問：“胡哥，今天院里有車嗎？我要去趟平家疃兒，看地去?！?/p>

“有車有車，不過你這次可得注意啊，回回從現(xiàn)場回來，咱院的車上都是泥，你說你一個小姑娘，怎么見天兒就往地里鉆?！?/p>

門口的人接過鑰匙，略帶歉意地說：“實在不好意思，去村兒里看地，肯定要走土路嘛，謝謝胡哥，我走啦?！?/p>

這位面容清秀，甚至略顯柔弱的姑娘，是位法官。因為工作需要，常常在北京通州各村兒的農(nóng)田里，一待就是大半天，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烈日當頭，丈量土地、查看青苗，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這位褲管上時常沾著泥點子的85后美女法官，就是北京市通州區(qū)人民法院民四庭副庭長、我們故事的主角——晉怡法官。

胸懷大局 妥善化解糾紛

2014年的夏天比往年還要炎熱，辦公室里的空調呼呼地吹著，可晉怡法官的心卻怎么也靜不下來。南水北調的配套工程——通州水廠馬上就要開工了，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占地范圍內的23位村民對征地手續(xù)有所懷疑，對補償數(shù)額也不滿意，心里有了疙瘩，遲遲不肯騰地。一邊兒是水廠分秒必爭的工期，另一邊兒是村民賴以生存的土地，哪邊兒的利益都傷害不得。村委會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村民告上法庭，要求解除土地承包合同騰地。晉怡法官接到這23件案子后，以高度的政治敏感性意識到，這批案子不僅關系到涉案村民的土地權益，還決定著通州135萬老百姓的日常供水能否得到解決，可以說是刻不容緩，又容不得半點兒差錯。

晉怡法官首先審查了征地手續(xù)的合法性，沒有問題；又馬上挨家挨戶地查看了每位村民地里的情況，多次往返評估機構進行詢價，評估機構給出的反饋是：“村民們的土地大部分是空地，剩下有青苗的，也只是些小麥和蔬菜，一畝地一茬利潤，多了說也就1千塊錢，即使做評估也不可能上萬，現(xiàn)在政府給出的一畝青苗補償3萬5已經(jīng)不低了。”了解到這些情況，晉怡法官心里已經(jīng)有了數(shù)。多年的審判經(jīng)驗告訴她，在這批案子中，政府的征地行為既合乎法律，也照顧到了村民的利益，法官完全可以盡快開庭、依法判決，這從法律規(guī)定和工作制度上，都挑不出毛病。即便村民們對一審判決不滿意，還可以上訴繼續(xù)表達自己的意愿。

那么，她會這么做嗎？

答案是，沒有。晉怡法官沒有這么做，因為她深知，這么做不僅解不開村民心里的疙瘩，反而會激化矛盾，這對后續(xù)的執(zhí)行工作來說，也無異于雪上加霜。她決定，先組織村委會與村民們到庭談話調解，讓雙方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可這個工作，卻不是那么好做的。

第一次與村民見面，法庭門剛開，就有30來人涌了進來，明明只先約談5個人，可其他村民一聽法院來了通知，就都坐不住了，還有十幾個已經(jīng)騰地的生怕吃了虧，也跟著來湊熱鬧。這個嚷道：“補償太低，說什么我也不走！”那個起哄：“你們不就是給政府辦事的嗎，審什么審，直接判了吧！”就這樣，眾人七嘴八舌，法庭頓時變成了菜市場。晉怡法官雖然已經(jīng)做好了啃骨頭案的準備，可這場景卻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提了口氣，“鏗、鏗、鏗”連敲三下法槌，說道：“大家聽我說，是不是依法辦事，咱們以事實說話。我生在農(nóng)村，長在農(nóng)村，知道地對咱們農(nóng)民有多重要，今天請大家來，就是為了了解各位的想法，記錄大家的要求。但這次建水廠，是讓咱通州老百姓都受益的大好事，咱們難道不應該支持嗎。至于補償款，法院一定會公正處理?！?/p>

就這樣，經(jīng)過七八次庭前談話調解，以及與水廠、政府的多方協(xié)調，在正式開庭前，已經(jīng)有10位村民愿意與村委會握手言和，主動騰地。對于剩余13位不同意調解的村民，晉怡法官及時開庭審理、作出判決，又冒著42度的高溫到村里一份份送達文書，做好判后答疑工作。 她的認真、細心、周到和公正贏得了這13位村民的信任，他們紛紛表示，不管判決結果如何，都愿意配合法院的工作，依法維權。最終，這批案子得到了圓滿解決。

類似的案件還有很多，截止2017年11月，晉怡法官審理的涉及北京城市副中心建設和北京市重點工程的案件就高達165件。她以法官應有的專業(yè)和態(tài)度，以女性特有的細膩與堅韌，一點兒一點兒取得了當事人的理解與信任，不僅維護了農(nóng)民的合法權益，還最大限度地服務和保障了國家重點工程的開展和北京城市副中心的建設。也正因為在審判崗位的出色表現(xiàn)，她成為北京市通州區(qū)法院第一位“金法槌獎”獲得者，先后榮獲“通州榜樣”“北京市審判業(yè)務標兵”“北京市模范法官”和“全國法院辦案標兵”等多項榮譽稱號，并作為新時期女法官的杰出代表和學習楷模，被最高人民法院予以通報表揚。

執(zhí)著堅守 不忘法官誓言

榮譽越多，責任越大；責任越大，壓力就越大。看著晉怡法官天天在法庭和辦公室之間連軸轉，我總忍不住嘮叨兩句:“女超人，能不能歇會兒，你要是累壞了，慢慢怎么辦？”

慢慢是晉怡法官的女兒，才10個月大。晉怡法官說，取這個名字，是希望她慢慢長大。慢慢的出生很有戲劇性，也許是因為晉怡法官工作太忙，懷孕八個月的時候還在堅持開庭，以至于后來已經(jīng)超過預產(chǎn)期一個禮拜了，晉怡法官還沒有動靜。連產(chǎn)科大夫都說：“您這也沒有要生的跡象，先出院回家過周末吧！”后來，我們還常拿這件事情開玩笑，說晉怡法官有個好女兒，還未出世就知道媽媽工作繁重，所以寧可晚出來幾天，讓媽媽歇一歇。

都說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做了母親的晉怡法官，工作更加努力了。有一次，晉怡法官在審理一起民事案件時，原告以損害公司利益責任為由起訴到法院，卻在審理過程中堅稱被告詐騙了他的出資款，無論如何要讓法官把這個案子移送刑事審理。晉怡法官從證據(jù)和法律程序上給原告做了仔細的梳理，告訴他這個案子目前從法律上來講仍然屬于民事范疇，沒法移送；即便移送，也不會有什么結果。原告還是不依不饒，最后非說是晉怡法官收了被告的好處，包庇犯罪，堅持要申請她回避。

晉怡法官被氣的不輕，想當初，為了給這位原告節(jié)省時間，在被告無端提出管轄權異議又上訴拖延的時候，她特意再三叮囑我，轉卷前把卷宗復印一份，等二審裁定一出，就趕緊安排開庭，不能讓原告等太久。這些細節(jié)，原告并不知道；法官的用心，身邊的同事最清楚。晉怡法官說，被申請回避不算什么，最讓人難過的，是法官的好心常被不懂法的當事人誤解為惡意，有時候，真想兩手一攤不干了，回家陪閨女去。

可不管下了多少決心，只要一想到離開法院，腦子里就閃現(xiàn)出當事人勝訴時的歡天喜地，還有終于維權成功的百感交集?！拔疑岬棉o職嗎？如果當年那個剛剛進入法院的晉怡看到現(xiàn)在的我，難道不會失望嗎？當年那個暗自許下諾言，說要做一個好法官的晉怡，能這么一走了之嗎？不是說好了要給女兒做個好榜樣嗎？怎么能就這么放棄呢？”每每想到這些，晉怡法官說什么都要在法院堅守下去！

明察秋毫 巧解手機疑云

就這樣，晉怡法官在審判崗位上，已經(jīng)堅守了6個年頭。她早已把法院當成了第二個家。在這兒，她用智慧破解案情，用專業(yè)為當事人化解糾紛。說到專業(yè)，我以前認為，疑難復雜案件才能體現(xiàn)一個法官的真功夫，越是證據(jù)繁多，越是法律關系繁復，法官就越有施展的空間。直到遇到晉怡法官審理的那起手機疑云，我才發(fā)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

我記得那是一個周四的早上，案子是個3萬塊的民間借貸。晉怡法官看有借條，數(shù)額也不大，想著應該可以給雙方調解結案，她抬起頭問：“被告，能調解嗎？”

被告卻說：“法官，我都不知道坐在我對面兒的兩個原告叫啥，欠條是他們逼我寫的?！?/p>

“什么？”晉怡法官剛要問個究竟，坐在原告席上的兩個當事人，突然站起來了一個，這是一位皮膚黝黑、身材較矮的男子，他指著被告罵道：“你有沒有良心，你不認識我？你就裝吧，虧我還當你是哥們兒，借給你錢！”緊接著，他轉向晉怡法官說：“我和被告認識一年多了，關系還行，后來他缺錢，跟我拿了3萬塊現(xiàn)金，說好的一個月還，到現(xiàn)在都不還！”

被告也紅了臉：“法官，我之前根本不認識他們，他們的貨車出交通事故死了人，我們公司去拖的車，死者的手機在車上，我，我就留下了。沒成想我不小心刪了里面的資料，原告說這些資料對死者家屬很重要，要我賠錢，才逼我打了欠條?！?/p>

原告一聽急眼了：“你胡說！明明是我的車出了事故，需要拖車，我跟你是哥們兒才給你攬個活兒，你居然拿拖車在這現(xiàn)編故事？”

晉怡法官敲了一下法槌：“都別吵了，二位拿證據(jù)說話吧。”

于是，原告拿出了被告親筆書寫的借條，而被告則拿出了拖車記錄，但記錄上并沒有寫明他所說的手機一事，也無法證明借條是被迫書寫。

證據(jù)越是簡單，案件事實就越發(fā)撲朔迷離。怎么辦呢？

晉怡法官明白，要想查清事實，必須從細節(jié)入手。既然是朋友，肯定存有對方的手機號，甚至互留微信。于是，晉怡法官不動聲色地讓雙方把自己的手機提交到法庭。結果，被告通訊錄里存的原告的名字是“手機”二字，這與被告方才所說手機一事似乎真的有關。原告說和被告認識一年多了，一直用這個手機號聯(lián)系，可經(jīng)查詢，被告的手機號注冊還不到一年時間，而且在打借條之前，雙方根本沒有通話記錄。

再看微信聊天記錄，原告的聊天記錄顯示，他是在打借條當天才加被告為好友，且第一句話是“你好”，這顯然不符合好哥們兒之間打招呼的方式，更像是陌生人的第一句問候。隨后，晉怡法官針對借款細節(jié)向原告反復發(fā)問，原告說3萬塊是在出具借條前一個月，以現(xiàn)金方式交付給被告的，而現(xiàn)金是借錢當天從銀行卡支出來的。晉怡法官當天下午便去銀行查證，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這3萬塊的取款記錄。晉怡法官又靈機一動，既然有一方說謊，那就提出測謊，說不定心虛的一方不敢去做。果不其然，被告痛快地答應了測謊，原告卻以測謊不準為由拒絕了，但他提出，打借條時，介紹雙方認識的中間人在場，可以出庭作證。證人到庭后，晉怡法官先詢問了他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隨后話鋒一轉，問到：“證人，剛剛你說你跟被告很熟，還介紹他跟原告認識，被告結婚了嗎？”

證人一愣：“結了吧……”

“這錢怎么給被告的啊？”

“現(xiàn)金啊，就打條那天，我親眼看著給的，一打兒現(xiàn)金?！?/p>

被告急忙反駁：“法官，他說謊，我根本沒結婚，連女朋友都沒有！”至此，原告的謊言徹底露了餡。

原來，事實的真相正如被告所說，他在拖車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交通事故死者的手機，拿走后刪掉了里面的全部資料，死者家屬因此要求賠償，被告自知理虧，才同意出具借條。晉怡法官對原告進行了嚴厲的訓誡，告知其虛假訴訟的后果，也對被告的行為提出了批評。被告當即表示愿意與原告調解，并對死者家屬進行金錢補償。就這樣，晉怡法官在庭審中敏銳地抓住了案情的細節(jié)，并一步步查證案件疑點，最終使這起以民間借貸為由起訴的侵權賠償糾紛水落石出。

故事講到這兒，大家是不是覺得我們法庭就像橫店影視城一樣，天天有劇情，時時有戲看。其實要說法庭是片場也不為過，片場展現(xiàn)的是編劇們的腦洞，法庭呈現(xiàn)的，則是現(xiàn)實生活的人情冷暖、悲歡離合。在這個人生的大舞臺上，要想詮釋好法官這個角色，不光得有專業(yè)水平，還得有一顆為當事人著想的心。晉怡法官曾說，上學的時候總怕自己專業(yè)不夠精深，進入法院之后才知道，最大的學問不是專業(yè)本身，而是如何在情與法之間找到最完美的平衡點。謙虛如這位美女法官，她總是醉心于如何把工作做得更好，卻沒有注意到，自己早已在一個又一個類似通州水廠、復印卷宗、手機疑云的案子中，將法律的力度與溫度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揚帆起航 探索團隊新路

春去秋來，那個剛剛邁出校園的小姑娘晉怡，已經(jīng)成長為一名沉穩(wěn)干練的美女法官晉怡。明明可以靠顏值，可晉怡法官偏要靠實力。在擔任審判工作的短短6年里，晉怡法官共審結案件2153件，收案總數(shù)高達2290件，即使是在她處于孕期的2016年，結案數(shù)也高達116件。與這龐大的案件數(shù)量一樣令人欽佩的，是晉怡法官超乎尋常的辦案質效，2014年度，晉怡法官更是以全市法院商事審判結案數(shù)第六名、且無一發(fā)回重審和改判案件的優(yōu)異成績，成為通州法院第一位“金法槌獎”獲得者。現(xiàn)在的她，沒有滿足于已經(jīng)取得的成績，而是在司法改革縱深推進的背景下，砥礪前行，愈發(fā)奮進，帶頭組建“1+2+2”審判團隊，通過不斷探索與創(chuàng)新、高質高效的辦案模式，激發(fā)法官助理潛能，保障審判權專注行使，破解案多人少的審判難題。自晉怡審判團隊成立以來，月結案數(shù)已經(jīng)超過我院法官平均結案數(shù)的兩倍，團隊的運行經(jīng)驗，也得到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的推介。

晉怡法官雖然是一名85后的年輕女法官，卻有著巾幗不讓須眉的擔當。她雖然看似柔弱，但我在鏗鏘的法槌聲中聽到她公正的話語，在驕陽的暴曬中看到她為民的步履，在溫柔的目光中感受她暖暖的情意，在執(zhí)著的堅守中見證她信守誓言的堅毅。晉怡法官用自己的故事告訴了和她剛入職時一樣年輕懵懂的我們：榜樣從不是高高在上，榜樣就在你身旁，榜樣不僅是榮耀加身的他們，榜樣還將是成長后的我們！閃耀的法徽，鏗鏘的法槌，它們見證了晉怡法官的成長，見證了一代又一代新老法院工作者的更替交疊，也見證了咱們中國司法蜿蜒向前的歷史；未來，它們還將見證更多有擔當、有態(tài)度、有操守、有堅定法治信念的優(yōu)秀法官，也必將見證司法改革碩果累累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