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

一個人在電話里對我說，晚上有空嗎？一起喝點兒小酒吧。

聽不出這人是誰。看號碼，也不熟悉。不過既然約我喝酒，應(yīng)該是熟人。我說，能告訴我你是誰嗎？

嗨，我是誰你還不知道啊？你仔細(xì)想一想。

我不明白，為什么總有人喜歡在電話里讓人猜謎。我說我真不知道。

你這人真是的，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是誰？不就請你喝點兒酒嘛，拿什么架子。就這樣說定了，晚上六點，漁人碼頭，不見不散。

我趕緊找出電話本，一頁一頁翻過去，沒找到這個號碼。再把平時收到的名片一張一張看過去，還是沒有這個號碼。會不會是個圈套？把我約過去，一頓暴打，或者干脆捅上一刀，再扔到河里。結(jié)果酒沒喝到，小命卻丟了。想想自己從來沒得罪過什么人，也沒干過什么害人的事，我決定去赴宴。萬一是什么要緊的朋友，不去就真得罪人了。

快到六點時，我來到漁人碼頭。穿制服的女服務(wù)員站成兩排夾道相迎，面無表情地齊聲說“歡迎光臨”。我怎么聽都覺得她們說的是“歡迎花錢”。一位領(lǐng)班模樣的男士迎了過來。

先生幾位？

我想了想說，不知道。

先生訂在哪個包間？

我想了想說，不知道。

那先生知不知道是誰請的客？

我想了想說，不知道。

領(lǐng)班嚴(yán)肅地笑了：“先生您真會開玩笑，要不，您先到那邊坐一會兒，等您的客人？”他指了指旁邊的一張沙發(fā)。兩個肥胖的女人，已經(jīng)將那張沙發(fā)填滿了。

我只好退到門外，摸出手機(jī)想照那個號碼打過去。想想自己不一定非要喝這頓來歷不明的酒，又將手機(jī)放回口袋。就在這時，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一邊打著手機(jī)一邊向我揮手致意?！暗搅耍愫軠?zhǔn)時嘛?！彼笾曇粽f，不知道是沖我還是沖電話里的那個人。

我點點頭。他收了電話，過來跟我握手，再看看我的左右：“怎么就你一個人？老王呢？老王怎么沒來？”

我說：“哪個老王？你沒讓我叫老王啊。”他一拍腦袋：“你看我這記性，我這就打電話給他?！?/p>

就在他打電話給老王的時候，我在腦海里快速搜索，想弄清楚這個人到底是誰。似乎曾在某個飯局上遇到過，他就坐在我旁邊，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還要走了我的電話號碼。

“老王一會兒就到，我們先進(jìn)去吧?！彼I(lǐng)著我往飯店里走。穿制服的女服務(wù)員站成兩排夾道相迎，面無表情地齊聲說“歡迎光臨”。我怎么聽都覺得她們說的是“歡迎花錢”。那位領(lǐng)班又迎了過來。

先生幾位？

他想了想說，不知道。

先生訂在哪個包間？

他想了想說，不知道。

那先生知不知道是誰請的客？

他想了想說，不知道。

領(lǐng)班看看他，再看看我：“兩位先生還是打個電話問一下吧。”

他掏出手機(jī)，撥通一個電話。聽他跟人通話，我才明白這頓酒也不是他請的，是一個什么費(fèi)總請的。電話里的那個人也不是費(fèi)總，只是費(fèi)總委托的召集人。那個人讓我們先找個包間，他和費(fèi)總一幫人隨后就到。

說到也就到了。我們剛找到一個包間，讓服務(wù)員打開空調(diào)，泡了一壺茶，領(lǐng)班就領(lǐng)了四五個人進(jìn)來。大家互相打著招呼，一個一個地握手。沒有一個我認(rèn)識的，也不知道哪個是費(fèi)總。幾個人見了我都很熱情，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我也只好振作精神，熱情回應(yīng)。

然后就喝酒。七個人，八瓶白酒，冷菜還沒吃完，就有兩個人趴在桌子上打起呼嚕。其他人還在喝，邊喝邊談?wù)搰掖笫拢又终f到股票，然后又說到女人。我開始還堅持著盡量少喝，但喝著喝著，也開始來者不拒了。坐在我旁邊的是個胖子，剃著光頭，聲音有些沙啞。他不停地和我碰杯，說一聲“兄弟，干了”，也不管我喝不喝，自己一仰頭將杯中酒喝了。當(dāng)他看到我也仰頭一飲而盡時，掏出手機(jī)說：“兄弟，留個電話號碼。”

這頓酒我真的喝多了，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昏昏沉沉地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躺在自家的床上。剛要起來去衛(wèi)生間，手機(jī)又響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兄弟，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喝點兒小酒吧。”

選自《南通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