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從天降

楊江敏++段明

王大年家這個年過得不痛快。本來全家人熱熱鬧鬧吃過了年夜飯，就準備好熬年的酒菜，等著看中央電視臺的春節(jié)晚會。突然，一道白影從天而降，只聽院子里“噗”的一聲響，還有如孩子般的叫聲。王大年出來一看，一只大鳥奄奄一息臥在地上，頭無力地擺動了幾下，就撲在地上不動了。一家人急忙過去看，是一只大天鵝。

兒子一看，福從天降啊，這是給除夕的酒宴添了一道大菜，便說：“爹，把它宰了，還趕得上午夜零點的鐘聲?！闭f著，他挽起袖子，還讓他媳婦快燒水磨刀。

王大年借著燈光一看，只見大鳥無力地睜開眼睛，眼神里好像是在祈求他。王大年一摸大鳥的脖子，滾燙，他明白大鳥肯定是病了，飛得力不從心，才從天上掉下來的。王大年對兒子說：“來，把它抬到鍋爐間去。你去村里的土醫(yī)生家，買點感冒膠囊什么的。”

“什么？”兒子一聽就惱了，“我不去，要去你去?！?/p>

王大年是想去，但他怕自己一走，兒子隨后就把大鳥給紅燒了。他只好把大鳥搬進自己家的小鍋爐房里，讓老伴兒從抽屜里找出一包感冒沖劑，幫著他給大鳥灌藥。大鳥喝了藥之后竟然精神了些，伸長脖子四下看，還在王大年身上來回蹭了幾下，像是表示感謝。

兒子見了，說：“這玩意稀罕，肯定能賣個好價錢。”王大年說：“你不許打它的主意，這鳥是國家保護動物，等它好了就會自己飛走的。臭小子，咱窮人也要有志氣，這造孽的錢咱不要。這事兒誰都不許說出去。”

誰知道，就在初二的下午，王大年的親家，兒子的老岳父找來了，還帶著一萬塊錢。親家把錢往王大年手里一塞：“親家兄弟，這錢你收下，大鳥我?guī)ё?，行不？要嫌少我再添五千?！?/p>

王大年說：“什么大鳥啊，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親家說：“你兒子早就跟我說了，你就別裝糊涂了?！?/p>

原來，親家母得了一種怪病，求醫(yī)無數(shù)，一個掛牌老軍醫(yī)說：“你這病我能夠看好，只是這藥引子不好找。要天鵝頭上的腦袋仁兒。”親家當時就傻眼了，這還真不好找。誰知，女婿家就來了一只天鵝，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當時，他就對女婿說：“這大鳥我要了，多少錢你說話?！?/p>

王大年一口否認，親家惱怒而去，大罵他見死不救。兒媳婦翠英也罵道：“我媽都要死了，你還這么摳門，啊呸！”

晚上吃餃子，第一碗給孫子，孫子吃了一個，咂嘴吐舌地叫起來：“媽呀，你這是捏的什么餃子呀，能吃嗎？”王大年的兒子急忙嘗了一個，就沖翠英吼起來：“苦死人了，你想害死誰呀？”

翠英也不示弱地說：“我敢害誰，我不像你們，見死不救，沒有人性?！崩习閮嚎扌Σ坏玫卣f：“都怨我，錯把堿面當鹽了。翠英啊，你就少說幾句，多擔待點，他火氣大。”

翠英的話卻像石頭一樣打回來：“他火氣大，我就活該沒脾氣？”兒子一聽也火了：“嫌我火氣大，你可以另攀高枝呀，散伙?！痹捳f到這份上，王大年不得不表態(tài)了：“這大鳥是神鳥，誰也別打它的主意?！彼@么一說，翠英不說話，抿嘴一笑，可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夜深人靜，熄燈入寢，翠英在被窩里哭了，死活不讓丈夫碰她。翠英哭她的媽沒有一個好女婿，當時王大年家窮得吃不上飯，不是岳父拉扯他，他到現(xiàn)在還是一個窮光蛋！

王大年的兒子本想說，他爹也不是油鹽不進的人，藥引子的事情別著急，過了年再說。他本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知翠英卻說，這藥引子要是拿不到，救不了她媽的命，他們就吹燈拔蠟。

她這一激不要緊，王大年的兒子一下躥起來，穿衣服拿菜刀，來到小鍋爐房里，想趁父親睡覺的時候，一刀把這大鳥給結(jié)果了。

他去拿刀的時候，王大年還守在大鳥身邊，父子倆在鍋爐房里便吵了起來。兒子火氣大得要燒了房子，好好的一個年，讓這個不速之客給攪和得沒法過了。王大年說：“你岳母是有病，但如果天上沒有掉下這個大鳥來，她就治不了病了？”

沒想到，兒媳婦就在廚房門外，她大聲地說：“爹呀，咱們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咱們這家的光景，要不是我爹媽幫襯，能有今天嗎？這拾來的東西，我們照價給錢不就行了?！?/p>

王大年說：“這不是錢不錢的事。這鳥是飛到咱們家了，可是，這鳥是國家的珍貴禽類，誰也不能殺了它，更不能拿它賣錢?！?/p>

誰知，翠英說：“剛才我爹來電話了，這鳥他是要定了！”王大年也來氣了，怒道：“我就不信了，你爹會辦這樣的事！”

第二天早上，村支書、村主任、村治保主任家的電話都響了起來。從來沒有請過客的王大年，隆重地邀請各位村領(lǐng)導光臨寒舍，中午備有酒水，萬勿缺席。但到了中午，人員到齊，酒菜擺上，就是不上筷子。

大家正納悶，電視臺的來了，一位二十三四歲的女孩，輕盈地走進院子，身后還跟著一個扛攝像機和拿手持話筒的記者。嚇得治保主任說：“我們這可是過年喝酒，一不是腐敗，二不是受賄?！?/p>

王大年搓著手在臺階上來回踱步，就盼著親家馬上出現(xiàn)。

一直等到中午12點整，大門外響起一聲響亮的汽車喇叭聲，大伙兒都為之一震。只見王大年的親家提著兩瓶茅臺酒進來了。

村支書說：“你們親家倆這是唱的什么戲呀，把我們都裝進去了。”王大年對大伙兒說：“三十晚上，我家落下了一只大鳥，就是白天鵝，要不是我親家，我真的就把它當鴨子殺了。我親家說，這是國家保護動物，我們新時期富裕起來的農(nóng)民，一定要有政治覺悟，這天鵝他買了，放生。他都這么說了，我不能夠這么小氣吧？所以我把電視臺請來，還把你們叫來，共同見證這個時刻?！贝甯刹總円宦?，都鼓起掌來。鏡頭對準親家，親家知道這是王大年將了他一軍，只好順著桿往上爬了。

王大年將已經(jīng)痊愈了的天鵝，連籠子一起抬了出來。大伙兒還真的沒有見過天鵝長什么樣。王大年和親家共同抱出這只大鳥，在悠揚的音樂聲中，白天鵝叫了一聲，在院子里跑了幾步，奮力拍動著翅膀飛了起來。

這天夜里，縣電視臺播放了這條新聞，王大年的親家成了新聞人物，被選為當月的地方好人，入了好人榜。

有人問，大年兒子和兒媳婦這天夜里咋樣？不告訴你。不過中國有句老話，夫妻小別勝新婚，你自己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