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婷
趁著冬日難得閑散的慢時光,我讀完了《阿勒泰的角落》。
合上書,倒真覺得它是一本頗適合在冬天懶洋洋的日子捧來一讀的散文集。讀書時,家中養(yǎng)的那只美短貓“小黑”總是安靜而安心地陪伴在我的書桌四周——或者趴在一堆書稿上打著盹兒,或者臥在窗臺上,望著天空濃重的霧霾,出神地發(fā)呆。
在這冬日難得閑散的慢時光,讀阿勒泰那些角落里流淌著的濃稠綿密的歲月,多么美好。
我用心地讀書里那些寫到牧民們的文字,然后盡我所有的人生體驗,去想象他們的容貌神態(tài),咂摸他們的一言一行,觸摸他們一年四季不斷轉換牧場的放牧生活。這生活離我太遙遠了,以至于我過于美化他們的日子,而忽略了牧民們在惡劣的自然條件下生存的艱辛與困苦。
他們是角落里的人。他們雖然沒有在讀者的想象之外,但也絕對算不得生活在人口和地理都復雜的地區(qū),所以這里比不得北上廣深的中心地帶。他們在城市化以洶涌之勢淹沒這片土地時,仍保留著傳統(tǒng)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以及風俗習慣,又讓這些角落里的牧民在讀者眼中充滿了自由而純真的天性——這是多少被城市異化的人們向往的精神狀態(tài)??!我跟著作者的筆觸,看到了一個個平凡但鮮活的人兒。他們在阿勒泰的角落里努力生活,如那里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一樣,即使土地是貧瘠的,但只要大自然供有陽光和清水,它們就能繁茂地生長,肆意縱情地開花結果。草木如此,人亦與同。
當我翻開第一篇文章《一個普通人》時,便被吸引著繼續(xù)往下讀,而吸引我有想要讀下去的沖動的,文字的精致與否尚在其次,那個普通得連名字都沒能被記住的普通人卻活現(xiàn)在我眼前。作者并沒有啰嗦他的容貌、穿著——因為他真的太普通了,若不是有賒賬記錄,壓根不會在馬路迎面走來時對他留心哪怕一個眼神。 但就是這樣,作者還是記住了他,我這個看書的,也記住了他。這是一個經濟窘困的牧民,也是一個誠實的牧民,即便好多年過去,他都忘記了這筆賒賬,但一旦肯定那個名字和筆跡是他本人的,他仍然分幾次還清了幾年前的欠款。角落里的人很多很多,角落里的人也很少很少。他們個性迥異,但在喀吾圖,在巴拉爾茨,在沙依橫布拉克,他們都可以聚集成一個形象:樸實隨性、天真不拘的牧民。腦海中勾勒著他們的單一形象,我想起最近的很多事來。世事繁雜,人與人的交往也變得世故老道,開口說話前,先要考慮一下此言一出的后果以及可能導致的各種復雜局面。不知何時,我們變得小心翼翼,謹慎妥帖,不敢越人際交往的雷池一步。心累得無以復加,然而休整幾日后,還要整裝待發(fā),繼續(xù)保持時刻的防備,才不致在人際關系中落荒而逃。我好羨慕那些牧民的簡單。他們可以簡單地交談,簡單地禮尚往來,簡單地到鄰居家中做客。他們的來往不為名不為利,就像作者寫到的一個細節(jié):有一天夜晚,她去鄰家做客,沒有路燈,鄰家又比較遠,恰好有一個人拿著手電筒在遠處為她照亮,一直等她走到有光亮處,才轉身繼續(xù)走自己的夜路?;ゲ幌嘧R,連容貌都看不清楚,就是為了給一個走夜路的陌生女孩子一點兒光亮,確定她安全后,轉身走自己的路。如果非要問我什么是“善”,我覺得這就是“善”。
當我看到有人對餐廳的服務人員橫挑鼻子豎挑眼時,我想起作者給一個女孩子做了一件失敗的衣服,可是女孩的媽媽還是不停地說“挺好”,不違心也不埋怨;當我看到網絡上人們質疑白血病女孩的父親時,我想起作者的哈族朋友喀甫娜以及她的那些親戚們到小雜貨鋪討價還價時的隨意情形;當我看到兩個人為了一件事非要爭論是非對錯時,我想起書中寫到的那個看著“我”拉面的男人……如果非要問我誰是“善良的人”,我覺得書里提到的那些人就是“善良的人”。
善,從來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它甚至不出于道德意義上的定義。每一個平凡的人,在行事時存著善念,便種下善的因。微小的善因會結出豐碩的善果。但你若認為這“善之果”是實實在在的名與利,那么你終究還未理解何為“善”?!吧啤睅Ыo人們的,從來不是物質上的豐富,而是心靈上的滿足與平靜,因之,“凡夫畏果,菩薩畏因,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阿勒泰的角落,有天堂。
阿勒泰角落的生活離我太遙遠了,以至于我過于美化了他們的日子,忽略了牧民們在惡劣的自然條件下生存的艱辛與困苦。
阿勒泰角落的生活的確離我太遙遠了,在勾心斗角的日常生活里,我寧愿忽略阿勒泰自然條件的惡劣,想象一個天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