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過心頭的回憶

談子翔

北風呼嘯，大雪紛飛，為大地裹上了一層新裝，送走了豐收的秋季，卻也送走了我至親至愛的爺爺。

爺爺住院了，媽媽說爺爺?shù)昧税┌Y，那天放假，我和媽媽一起去湘雅醫(yī)院看望爺爺，見到闊別了一個多月的孫子，爺爺顯得格外開心，嘴角都掛上了一彎淺笑。爺爺是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同時也是個泥瓦匠，歲月早早地撥光了他的頭發(fā)，生活更是使得他挺撥的脊梁變得彎曲。爺爺是個熱心腸的人，他為鄰居做事能幫忙的盡量幫忙，極少收取報酬，所以鄰里街坊有什么事第一個想到的都是爺爺，可是，長年的勞作，使得他老人家積攢了一身的疾病，現(xiàn)如今，更是患上了癌癥。

我坐在床邊和爺爺聊天，媽媽則在一旁削著蘋果，爺爺執(zhí)意要媽媽將蘋果分成二半，另一半塞給了我，吃完蘋果，爺爺說手粘粘乎乎的想洗洗，我立刻去接了盆自來水，媽媽卻擋住我說：“兒子等等，大冷天的，加點熱水吧”，一瞬間：我似乎又回到了幼時的那個冬天。

那是小學一年級，早上，在家吃過早飯，我牽著爺爺?shù)氖直谋奶刈咴诎籽╀伨偷男÷飞?，小路似地毯，踩在上面咯吱咯吱脆脆地響，不寬的小路上印著一大一小兩排腳印，小路每天走，路旁的風景卻每天都不同，今天更是美妙極了，看：湖面結冰了，明亮而光滑；大樹換新裝了，潔白而樸素；屋檐邊又添了幾根冰柱，晶瑩而剔透。我象一只歡快的鳥兒，在爺爺?shù)呐阃拢みM了學校的大門，下午，樓下響起自行車的鈴鐺聲，我急切地收拾好書包，在放學鈴響的那一刻，拉開教室門，沖下樓梯，飛奔進爺爺?shù)膽驯?，爺爺笑了笑對我說：“慢點走，別摔著了”然后輕輕地將我抱上了他的老式九七版自行車，取下自己的帽子罩在我的頭上，那是一頂黑色的平頂老人帽，雖然帽子偏大很多，但我卻非常喜歡，因為帽子上有著爺爺?shù)挠鄿??；丶业穆飞希孕熊嚢l(fā)出有規(guī)律的嘎吱聲，我坐在后座上，開始會將帽子轉(zhuǎn)幾個圈，會將帽檐分別朝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放一遍，向著周邊擦肩而過的路人尋求點贊，自娛自樂而洋洋得意，沉浸在帽子的世界好不快樂！當爺爺加快速度時，后座的我不得不緊緊地抱住爺爺，將頭枕在他堅實的后背上，將手放在他的口袋里，爺爺則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替我遮擋住了前途的寒風，冬天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冷。回到家，爺爺將我抱下自行車，自己急匆匆沖進灶屋，倒了半盆熱水，旋即將手放了進去，年幼的我不知爺爺在干嘛？當我跑過去細看時，才發(fā)現(xiàn)爺爺?shù)氖衷缫咽乔嘁粔K紫一塊，越長大我才越明白：我能舒服的坐在后座上，其實是爺爺在前頭為我抵擋了寒風，而我健康快樂的成長背后，則更是爺爺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爺爺不善言辭，可他卻在用一種獨特的方式詮釋著他對孫子那深沉而厚重的愛。

我在盆中加了熱水，爺爺洗完手后，突然跟媽媽提出想回家，他說待在醫(yī)院里太無聊了，媽媽很堅決地表示反對，爺爺說眼看沒幾天就要過年了，著實不想再住了，兩人爭執(zhí)許久，最終，爺爺艱難的取得了勝利，下午，辦好出院手續(xù)后收拾東西時，媽媽都還在跟鄰床住院的老伯伯小聲嘀咕：“真是搞不懂，一定要回去干什么？”，當然，媽媽可能在猜：爺爺是否內(nèi)心想著幫女兒節(jié)省費用？表面卻說醫(yī)院無聊，然而我卻明白：爺爺想回的“家”，不是任何一個郵政編碼、郵差能找得到的家，他要回的家，不是某個空間，而是一段時光，在那段時光里，年幼的孫子在玩玩具、餐桌上正傳來飯菜的香氣、他正坐在門前等待著工作了一天的女兒、門外路過的鄰居正向他打著招呼......，爺爺是那個穿梭時光來到這里卻再也回不去的旅人。

終于有一天，爺爺還是走了，永遠、永遠、永遠的，聽到消息的瞬間，我的世界陡然坍踏，悲痛而黑暗，與爺爺待在一起的片段，洪水般涌上心頭，經(jīng)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后，我紅腫著雙眼走進了屋外冰天雪地的世界，風在怒吼，是在哀悼爺爺?shù)碾x去么？雪花輕輕地飄落在我的臉上，那般溫柔，是在安撫我嗎？！幼時那條充滿歡樂回憶的小路，如今只能印著孤零零的一排腳印了，淚眼朦朧，驀然回首，雪花紛絮間，一道模糊的身影，啊，我的爺爺！

（注：文中小作者稱呼的爺爺實為外公，作者兒時由外公養(yǎng)大）

（作者單位：寧鄉(xiāng)十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