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沁
【摘 要】“俠”是武俠電影的核心。隨著武俠電影的變革與發(fā)展,“俠”的形象、內涵也逐步改變。電影主題曲是對影片主題和風格最具代表性的歌曲,其歌詞往往是對影片主題最集中、凝練的反映。本文以《笑傲江湖》、《臥虎藏龍》、《刺客聶隱娘》三部經(jīng)典武俠片為例,透過主題曲歌詞的文本分析,結合影片內容和時代背景,探索新武俠電影及新世紀武俠電影中“俠”的演變。
【關鍵詞】武俠電影;主題曲歌詞;俠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01-0123-02
從1920年前后發(fā)展至今,武俠電影已有接近百年的歷史。在幾次創(chuàng)作浪潮的變革中,“俠”的形象不斷得以豐滿。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出現(xiàn)了以《火燒紅蓮寺》為代表的早期武俠電影。隨后生產(chǎn)基地南移至香港,并逐步發(fā)展壯大。持續(xù)到七十年代,香港一直是武俠電影的最主要產(chǎn)地,成功培育了張徹、胡金銓等一批優(yōu)秀武俠電影人才。八九十年代,內地與香港交相輝映,一方面各自拍攝,一方面通力合作。新世紀以來,港陸臺三地聯(lián)系日趨緊密,電影、音樂領域合作勢頭迅猛。
電影主題曲是最能代表影片主題或風格的歌曲。電影主題曲的歌詞往往是電影主旨的高度凝練,對影片內容具有補充、解釋和升華的作用。研究武俠電影主題曲的歌詞,也可從側面考量中國武俠電影的變遷?!缎Π两罚?990)、《臥虎藏龍》(2000)分別是新武俠電影和新世紀武俠電影的開端,《刺客聶隱娘》(2015)被認為是對武俠電影語言最新的顛覆與重構。這三部影片分處于武俠電影新舊交替的三個節(jié)點。它們的主題曲《滄海一聲笑》、《月光愛人》、《一個人,沒有同類》也堪稱同時期武俠電影主題曲中的代表之作。
一、《笑傲江湖》:滄海一聲笑——豪情之俠
1990年徐克版《笑傲江湖》的主題曲《滄海一聲笑》時隔多年依舊被奉為經(jīng)典,傳唱不衰。整首填詞不足百字,而瀟灑豪邁之情盡顯,與簡練的一段體五聲音階旋律配合得恰到好處。黃霑曾為諸多武俠劇集創(chuàng)作過主題歌,香港學者朱耀偉曾在書中提到“當年武俠劇的大俠風范叫人想起鄭少秋,寫大俠風范的歌詞則首推黃霑。他的武俠歌詞與他豪邁奔放的性格可說是如魚得水,而他大部分武俠作品皆可列入‘豪放一類”。①可見,當時武俠影視作品中的“俠”多為壯懷豪情、英雄豪邁的陽剛形象。
開篇的“滄海一聲笑”,以廣闊、無垠的大海對比剎那笑聲,加上擬人手法的運用,使得一個傲立于天地之間,縱情一笑的俠客形象躍然于心?!疤咸蟽砂冻薄薄凹娂娛郎铣薄保衙煨〉膫€人置于廣闊的空間和時間中,就如浪花置身于茫茫大海?!皾颂员M紅塵俗世幾多驕”道出世事變幻、看透世情的豁達逍遙。“滄海”“蒼天”“蒼生”都是大氣魄的意象,“笑”“天知曉”“幾多驕”,寥寥幾筆帶出“俠”的張狂傲氣?!昂狼檫€剩了一襟晚照”“豪情仍在癡癡笑笑”兩句更是直接點出俠客豪情。這種豪氣灑脫的氣質也正是《笑傲江湖》中以令狐沖為代表的典型俠客形象。影片中的任盈盈、藍鳳凰等女性角色也都是性格率直、大膽豪爽之人。而魔教長老曲洋和“金盆洗手”的劉正風,置生死于度外合奏該曲,笑盡天下事,更是當之無愧的豪情之俠。
二、《臥虎藏龍》:月光愛人——柔情之俠
2000年,李安的《臥虎藏龍》為新世紀武俠電影打開一個新的世界。主題曲《月光愛人》是一首充滿柔情的作品。旋律和編曲優(yōu)美深情,打破了歐美的張揚絢麗。詞中反復出現(xiàn)的“月光”和“沉睡”都是極柔和的意象,詞中的主角是一個“在月光下流淚”“在月光下沉睡”“等待天使的情書”“等待真心人把我吻醒”的柔弱而深情的形象。歌詞以“愛”為主題,用溫柔筆觸表現(xiàn)細膩綿長的感情,顯然有別于《滄海一聲笑》的英雄豪氣。
這種打造正與影片內容默契配合。此時期的武俠電影,首要重點并非表現(xiàn)俠客的“武”,而是著重表現(xiàn)俠客的“情”。此處的“情”也不再局限于傳統(tǒng)俠客形象的“忠孝節(jié)義”“民族大義”,而是著力書寫個人內心充滿悖論的情感和欲望世界。影片中的李慕白是一個內斂、飄然的“儒俠”形象,與《笑傲江湖》式的外放豪邁形成反差。他是向內的,克己的,含蓄的,無論是對俞秀蓮的臨終告白,還是對玉嬌龍的惺惺相惜,都透露著李慕白的翩翩柔情。就連表面看來最具“豪氣”的女俠俞秀蓮,實質也是外剛內柔,細心妥帖處理各方人情,只求與愛人平靜相守。因此,《臥虎藏龍》中刻畫的是充滿浪漫人文氣息的柔情之俠。
三、《刺客聶隱娘》:一個人,沒有同類——獨行之俠
《刺客聶隱娘》是以唐傳奇的豪俠小說《聶隱娘》為原型改編的電影。在裴鉶筆下的“聶隱娘”是被仙化的人物,可以開腦后“藏匕首而無所傷”,殺人后“以藥化為水,毛發(fā)不存矣”。在唐朝開放的時代大背景下,聶隱娘儼然成為一個不從父、不從夫的自由女俠。而在電影《刺客聶隱娘》中,奇幻的部分去掉了,她的形象非常真實,具有現(xiàn)實人性,著重于個人內心的營造。影片中的聶隱娘是一個渴望溫暖,卻找不到同類的孤獨者。她的“俠”之所在,不是傳統(tǒng)的“替天行道”“殺富濟貧”,而是因為“不殺”。當其身潛行山水樓閣之時,如影如魅,遵行的是其尼師的“劍道”;當其心隱有余哀,每于人情柔弱之際留手,使刺殺未遂,反而遵行了俠之大道。②正是“不殺”,使她從一個人,沒有同類的“孤獨”走向了個人生命的“獨立”。正如詩人、影評人廖偉棠所言:“大時代中,人因為說‘不而確立自身,而不是隨波逐流。”
該影片的配樂均為沒有填詞的純音樂,但其采用了龔琳娜的《一個人,沒有同類》和樸樹的《在木星》作為電影宣傳曲。《在木星》是樸樹個人專輯中的作品,創(chuàng)作歌曲時與電影并無關照?!兑粋€人,沒有同類》則是為《刺客聶隱娘》量身制作的主題曲,歌詞內容緊扣聶隱娘的心路歷程,與影片相當貼合。詞中直接引用“青鸞舞鏡”的故事,和“一個人,沒有同類”的臺詞為歌曲點題,給全詞奠定了孤清的基調。“這一世傳奇,尋覓初心”“我一身絕學,難了塵緣”,以第一人稱代入聶隱娘的主觀心境,講述“我”不為人知的孤獨與痛苦。詞中描繪的“江湖”沒有大俠云集、拉幫結派的熱鬧,而是一個“命運難莫測”、充滿“殺戮的鋒芒”、“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冰冷孤絕的世界??v覽全詞,反復出現(xiàn)數(shù)詞“一”(“一世”、“一身”、“一起一落”、“一飛一落”、“一個人”)和否定詞匯(“沒有”、“不留”、“無所動”、“無果”、“不爭”),從字面觀感和內在意蘊上都營造出一種寂寥無人的孤清之感。從“命運難莫測,殺戮的鋒芒”到“一起一落,佛衣去”“一飛一落,心已止”,聶隱娘已經(jīng)從在命運里掙扎的無力感中脫離,完成了自我心境的修煉,由冷清、孤獨、掙扎的“刺客”蛻變成了自由、獨立、清醒的“俠客”?!洞炭吐欕[娘》中的“俠”,是每一個平凡人的自我覺醒。
四、結語
《滄海一聲笑》的“俠”,是與滄海、蒼天、江山、清風共暢懷的豪情之俠;《月光愛人》的“俠”,是在月光下沉睡,愿與愛人長相思的柔情之俠;《一個人,沒有同類》的“俠”,既沒有滄海清風、也沒有月光愛人,是只能對鏡自舞的獨行之俠。從《笑傲江湖》到《臥虎藏龍》,再到《刺客聶隱娘》,時代在變,“江湖”在變,“俠”也在變。武俠電影中的“俠客”正隨著時代腳步而行,與社會心態(tài)積極相融,將古典風神與現(xiàn)代精神熔于一爐,不斷拓寬“俠”的形象。
注釋:
①朱耀偉.香港粵語流行歌詞研究(七十年代中期至八十年代中期)[J].亮光文化,2011,(10):29.
②廖偉棠.盡日靈風不滿旗——《刺客聶隱娘》的詩意[J].騰訊大家,2015-8-12.
參考文獻:
[1]賈磊磊.中國武俠電影史[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5.
[2]朱耀偉,黃志華.香港歌詞八十談[M].香港:匯智出版有限公司,2011.
[3]黃志華.香港詞人詞話[M].香港:三聯(lián)書社,2009.
作者簡介:
徐 沁(1990-),女,漢族,重慶人,四川音樂學院藝術學理論系在讀研究生,主攻音樂文學方向。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5年度四川音樂學院研究生科研重點項目“華語武俠電影中的歌詞研究”(項目編號:CYYJS201510)的結題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