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林
繼母第一次進我家門時,父親說,永林,叫媽。我頭一扭,哼一聲,說,我媽早死了。父親很生氣,順手給了我一巴掌。父親再揚起手時,繼母忙把我摟在懷里,繼母替我挨了父親一巴掌。
我從繼母的懷里掙扎出來,跑到村后的樹林里,在母親的墳前傷心地哭了許久。永林,回家吧。我一抬頭,繼母站在我身后。繼母也是一臉的淚水。
那時我家就父親和繼母兩個勞動力,生產(chǎn)隊照勞力分口糧。我們姊妹5個都是長身體的時侯,特能吃。繼母為了多掙兩分工分,每天天沒亮就進城擔(dān)糞。
繼母進我家半年后,竟懷孕了。但讓我們一萬個想不到的是,繼母竟瞞著父親去了醫(yī)院,流產(chǎn)了。父親氣得臉都青了,他不停地罵繼母。繼母說,我們家若再添張嘴,那他們姊妹5個都得挨餓。再說我們已有了5個娃,不能再要了。
我的眼眶發(fā)澀,我忙低下去。我不想繼母看見我眼里的淚。
還有5天就是繼母40歲的生日。
弟妹花一元錢為母親買了一雙棉紗手套,繼母的手已凍裂了。弟妹已同繼母很親了,嘴里媽上媽下的,叫得極甜。其實我心里叫媽也已叫了上千遍,但當(dāng)著繼母的面就是張不開嘴。
我該送什么禮物給繼母呢?左想右想,突然眼前一亮,有了。繼母生日這天,我要趕在繼母醒來之前,去城里挑擔(dān)糞回來。當(dāng)繼母去挑糞時,哈,糞桶已滿了。那時繼母不知有多高興。這樣想后,我激動得睡不著。第二天,公雞叫第三遍時,我悄悄起了床,出了門,挑著糞桶走了。
走到造船廠,大爺開了門。我裝滿了一擔(dān)糞,糞桶上肩時,兩腿晃了一下,我站穩(wěn)了,試著邁了一步,接著邁了第二步。出廠門了,只走了一點路,我的肩就痛。換了個肩,但片刻,肩又痛。我不斷地換肩,糞桶從左肩換到右肩,又從右肩換到左肩。兩條腿也灌了鉛似的挪不開。實在走不動了,就歇一會兒。
后來糞一上肩,肩就火灼樣的辣辣的痛。肩已磨破皮了,出血了,衣服上也是血。我咬著牙一步步往前移。
到家了,我把糞放下,輕輕地推開了門,躡手躡腳上了床。沒過多久,我聽見門“吱呀”一聲響,繼母同父親來到我房里,我故意裝睡,打著輕微的鼾聲。但我感覺到有人掀我的衣領(lǐng),我說,誰呀?翻了個身。我不想繼母看見我血肉模糊的雙肩。繼母說,永林,別裝睡,我知道是你,瞧你的肩……繼母哭出了聲。
媽,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我的好娃,媽沒白疼你們,媽苦得值……繼母一把摟住我,淚水吧嗒吧嗒掉在我臉上。
張曉瑪摘自《一路走來的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