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超睿
今年五月還是六月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jī)會,我在社交平臺上一個貴州人所建的文學(xué)社中看見有人發(fā)了首詩歌,自言是十五歲時作的,題曰《梅花吟》。
我點開來讀這首詩,是七言古詩,記不清有多少行了,當(dāng)時只是覺得很長。我只記得頭兩句是:“百花之中孤者誰?徑旁一株落紅梅。萬紫俱開爾獨閉,千紅俱閉爾獨開?!弊x到這里我緊皺起了眉頭:同樣的意思,我十個字就夠了。后面的內(nèi)容,現(xiàn)在我再也想不起來,但這種感覺還停在我腦中:寫得真啰唆!
我笑著加他好友,給他發(fā)消息:你的詩顯得有些無病呻吟,有湊字?jǐn)?shù)之嫌。
而他直接反駁道:不是無病呻吟,是真情實感!
我立即緘口了。文人多自負(fù)。論及自己的作品,作者們基本上都是極為固執(zhí)的。我似乎也是非常反感別人對我的作品指指點點的。
我看了看他的資料:網(wǎng)名“玄儒”,二十三歲。我心中一震:那首詩是他八年前所作。挑別人八年前的東西的毛病,實在很有點過分,說不過去。
我進(jìn)入這位玄儒先生的空間,點到“日志”欄目,只看見密密麻麻的全是文章題目。讀了幾篇,多為文言文寫成的,批判道教、佛教、墨家思想等,卻極力宣揚儒家,不少文章講得頭頭是道,時有可觀。
翻到后面,我看見一篇半文不白的文章,玄儒說是自己初三時寫的,里面正好也引用了這首《梅花吟》。文中寫自己的不受關(guān)注,深感失意與寂寞,只能吟自己的詩以解悶。讀著讀著,我感受到心頭一陣共鳴:這與我是何等相像?。?/p>
翻到評論處,看見有人說:別太自命清高了。
真?zhèn)€是又“玄”又“儒”!我忽然對玄儒先生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反感,似乎不只是因為那篇自命清高的文章。也不知是反感他故弄玄虛地炫耀文言文還是堅守著我所不屑的儒家思想,或者兼而有之。
我以前也寫過一些半文不白的文章。結(jié)果,寫著寫著,寫得厭煩了,寫得疲勞了,寫得把自己都惡心到了。此次又看到這樣的文章,能不覺得惡心?
不過,玄儒先生還是挺受關(guān)注的,訪客很多,評論里也多為抬舉、恭維之詞。而這個“別太自命清高了”本也是我想要說的,但終于沒再重復(fù)一遍。
不久之后,我又看見了玄儒先生的一篇與某位朋友的絕交書??吹竭@個,我想起了嵇康為不做司馬氏的官而寫的言辭激烈的《與山巨源絕交書》。就我所見,此文的激烈性比起嵇康之書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若要說那位朋友究竟做了什么“傷天害理之事”,無非就是勸他“棄文從商”。呵呵,他竟就如此一頓理直氣壯義正詞嚴(yán)了。并且在文中,他竟也引嵇康的絕交書作為例。
然而性質(zhì)相同嗎?嵇康與山濤的絕交書是寫給司馬昭看的。而司馬氏也確乎是在迫使嵇康做官。嵇康忠于魏室,做奸賊的官誠然違背原則。但是“從商”又能違背什么原則?何況現(xiàn)在的社會早不是重農(nóng)輕商的封建時代。況且那人作為朋友,所能做的只是“勸說”,決談不上迫使的。玄儒先生的這篇絕交書,不就是炫耀自己之所謂“忠于文學(xué)”嗎?況且他以鄙棄儒家的嵇康為例,也實在是不知羞恥。
而我也看見了自己的相似經(jīng)歷:其實就在不久前,我的好父親就迫使我去學(xué)炒股,并極力反對我研究文學(xué)!我于圖書館借了兩本詩集,他竟一路生氣,最后還叫我“好好反思”。
那么,按照玄儒先生的邏輯,我也應(yīng)該與我的父親斷絕父子關(guān)系了?不過我雖然憎惡我父親的淺陋眼光,也不會如此高調(diào)地證明自己的“高尚”。
自此,我給玄儒先生鈐上了印記:自以為是、目中無人。他看不起別人,我也不必看得起他。
后來,玄儒先生拉我進(jìn)了一個群組:儒家-文藝-哲學(xué)。我見到“儒家”二字就覺得頭疼,不過還是進(jìn)了,設(shè)置為“接收消息但不提醒”。而后他又拉我進(jìn)了一個叫“文言雅舍”的群組,發(fā)出命令:發(fā)一篇自己寫的文言文,否則踢出去。
我于是發(fā)了那段時間里寫的一首樂府詩《華表篇》,然后就開始在群里默不作聲了。我看見群里不斷有人用文言文打招呼。其中一人問:君年幾何?(好像是這樣的)
另一人回:年減十五。
我看不懂了,上百度查“減”字的意思。找到一條搭得上這句話的:不足。
不足十五歲?點開此人的資料:十四歲,嗯,是夠小的了。我注意到了他的簽名檔。具體內(nèi)容我忘了,只記得大概是“不讀非圣賢之書”的意思……
我聽見我的心顫抖的聲音了:難道我將要變成這樣嗎?
玄儒先生還值得我效法嗎?
而他又拉我進(jìn)了一個名為“詩詞曲賦”的群。群頭像,我看得出來,是他本人的照片:身著古裝,戴著眼鏡,沒有胡須。
群里有人說話了:請群主把自己的頭像換掉。這不是你的群,是大家的群。
我終于看出來了:玄儒先生雖自言為“弘揚國學(xué)”而建這些群,我看就是打著“弘揚國學(xué)”的旗號為自己作秀。他說想“將古文發(fā)揚光大”,能做得到嗎?而就算做到了,很多人開始用古文寫作,這會是我們想要的結(jié)果嗎?文學(xué)將變得陰森、不近人情。徹底文言化,將會是沉渣泛起,思想走向冬烘!他所想匡扶的儒家思想,應(yīng)該也是這個道理吧。
而我的路,是現(xiàn)代文與古詩文共存,并用自己的思想走路。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開始創(chuàng)建一個群組。名稱我考慮良久,決定叫作“朝日詩社”,并將我在八月中旬所做的樂府詩《朝日行》作為題辭。建群的目的,我在“入群須知”中寫:為了切磋,提高詩歌水平。如朝日,努力攀升到正午,放出能量最大的光。
不是可笑的“弘揚詩歌”,而是“提高水平”,說得很直白,是吧?
豈能如“玄儒”先生那樣“玄”得令人發(fā)怵?
(指導(dǎo)教師:陳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