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瑤

重慶市渝中區(qū)大溪溝街道華福巷社區(qū)的一棟老住宅里，住著一對特殊的老人——同為90歲的房東李紹光和保姆王順先。王順先曾經(jīng)在李家當了3年保姆，后患病不幸造成下肢癱瘓。正當王順先無所依靠，陷入困境之時，雇主李紹光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不僅收留照顧她，而且堅持了27年，被無數(shù)網(wǎng)友贊為“中國好雇主”。

保姆癱瘓，善良雇主收留照顧

時間追溯到1987年秋，李紹光的外孫冬冬出生，作為外公，已病退在家的李紹光想幫女兒帶孩子，卻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經(jīng)人介紹，他請來了在一家醫(yī)院當臨時護工的王順先到女兒家做保姆。三年后，冬冬上幼兒園，不再需要保姆了。就在李紹光準備辭退王順先時，王順先感覺身體不適，去醫(yī)院一檢查，被確診患上了肌肉萎縮癥。當天晚上，李紹光回到家見王順先臉色不對，還有淚痕，驚訝地問她：“你得了什么病?。酷t(yī)生怎么說的？”王順先神色黯淡，瞧了李紹光幾眼沒有回話。幾天后，王順先的病情加重，下肢開始不聽使喚，甚至走幾步路都會摔倒，李紹光大吃一驚！

王順先老家在四川瀘州，中年喪夫，無兒無女，生活來源一直靠給別人當保姆或在醫(yī)院打臨時工維持，這一“癱”，就成了大問題，不僅自己喪失了勞動能力，而且還要靠人照顧她。“周圍無親無眷，老家又回不去，誰來照顧我呢？”王順先心中充滿悲苦。而此時，李紹光的親友紛紛建議他趕快解除與王順先的雇傭關系，畢竟他沒有義務對王順先的病負責。李紹光聽了卻一聲不吭。

“無家可歸又沒啥積蓄，我真覺得自己會凍死街頭了?！蓖蹴樝劝@說，自己是個苦命人，就認命吧，這是她當時的真實想法。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李紹光不但沒有將她趕出家門，還把她送到醫(yī)院，并從不多的退休金中拿出3500元替她辦了住院手續(xù)，為她治病?！澳惚露嘞?，也別消極，先把病治好要緊?！崩罱B光的舉動與安慰，讓王順先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幾乎哽咽著說：“雇主能夠做到這個程度，我自己覺得完全是仁至義盡了。”

住院一個多月，王順先的病情絲毫不見好轉，醫(yī)生建議她回家進行康復鍛煉?！拔乙詾槌鲈汉螅罱B光就不會再讓我回李家了?！辈〈采系耐蹴樝日找詼I洗面。沒想到，李紹光不僅將她接回了家，還騰出了自己的主臥給她住。原來，李紹光得知王順先癱瘓后，對是讓她走還是讓她留，心中很是糾結：留下她，毫無疑問將是個“大包袱”；讓她走，就是把她推給政府或者把她逼上絕路。左思右想，李紹光做出一個讓所有人都吃驚的決定：留下她，并繼續(xù)為她治病。

打工掙錢，老漢照料重病保姆

“我和他無親無故，僅僅在他家做了3年保姆，他卻把我當家人一樣不離不棄?！崩罱B光的義舉仿佛陰霾中的一道曙光，讓當時萬念俱灰的王順先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李紹光最初的想法是，等王順先腿好了再讓她離開。孰料王順先自此再也沒能站起來，也就一直留在了李家?？粗赣H為王婆婆鋪床，替她倒水喂她服藥，忙里忙外的樣子，女兒李敬林心里也十分矛盾。王順先孤苦伶仃，她也深表同情，“但咱家沒有責任和義務來照顧她呀！”一開始她就勸說父親別去背這個“濕棉襖”，父親沒聽。此時李敬林只得在沉默中選擇了同意，待以后再做定奪。

李紹光56歲時因右腳有些不便，提前從沙坪壩區(qū)副食水產(chǎn)公司營業(yè)員崗位病退，每月領很少的一點退休金。閑來無事，他就和鄰居在小茶館里打打小麻將。可將癱瘓“保姆”王順先接回家后，李紹光的退休生活就發(fā)生了顛覆性變化。因李紹光只有一個女兒，且女兒女婿工作忙，還要管孩子，所以王順先的一日三餐及其他照顧任務，都得由李紹光一人承擔，自此他便再沒踏進過小茶館半步。起初，李紹光扶著或抱著王順先上廁所，不免有些尷尬，雖然上了年紀，但王順先畢竟是個女的。一次，李紹光扶得不緊，兩人同時摔倒在衛(wèi)生間，王順先摔得鼻青臉腫。打那以后，他再也顧不得男女有別，對王順先悉心照料。李紹光，這個以前從不做家務、沒下過廚房的男人，慢慢學會了洗衣服、打掃衛(wèi)生、燉湯炒菜、熬中藥，還替王順先穿衣梳頭、洗漱按摩……

后來，李紹光的退休金漲了一些，雖然還是不高，但一個人開銷倒也夠了，可要負擔兩個人的生活，還有王順先的藥費，就會捉襟見肘。于是李紹光就想出門做點雜活賺錢來補貼家用。然而，這遭到了女兒的極力反對。李敬林說：“父親年事已高，加上一直患有腿疾，又要照顧王婆婆，再去打工實在是太辛苦了?！彼f自己家里雖不富裕，但會同丈夫商量，出錢接濟父親與王婆婆。

那時李紹光已69歲，但他認為自己的體力還比較好，堅持要出去找個活兒干。在父親的再三要求下，李敬林只得托人幫父親在一家輪胎店找了一份守倉庫的差事，時間為每晚19點至次日7點。由于路途遙遠，再加上當時那里還沒通公交車，李紹光每天下午5點安頓王順先吃完晚飯后，乘公交車趕一段路，再步行一個小時才能到上班的地方。次日7點交班后，他又要步行一小時再坐車回家，上樓前先給王順先買好早飯。

直到1999年，年逾古稀的李紹光才停下工作，通過申請低保，保障兩人的生活……在李紹光的照料幫助下，王順先漸漸可以自己用手撐著兩個方凳“行走”了，可她的雙腿不僅不見好轉，反而萎縮得越發(fā)厲害。照料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次她下床，李紹光都是先將兩個方凳擺到床邊，再把她扶下床。王順先坐到一個方凳上，穩(wěn)定后再用雙手抓起另外一個方凳，靠臂力將整個身子移過去……王順先的“行走”，只能靠著這一前一后的挪移。李紹光每次都盡力做好“保鏢”，經(jīng)常累得氣喘吁吁。

因久病在床的緣故，王順先的脾氣也越來越差，變得多疑、敏感，經(jīng)常焦躁不安，亂發(fā)脾氣。每當這時，李紹光總是安慰她，讓著她。對此，李紹光說：“她是病人，我跟她計較啥？”對于王順先的境遇，李紹光感同身受，他說既然他當初決定照顧王順先，就不能半途而廢，只要他還能動，哪怕生活困難重重、哪怕他自己步履蹣跚，也依然會堅守承諾，不放棄對她的照顧。而王順先每當平靜下來后，對自己的焦躁脾氣都會深感愧疚，她說：“我和李老頭子非親非故，他卻像親人一樣照顧我，如果有下輩子，就讓我做牛做馬來報答他吧！”

2011年春節(jié)前，華福巷社區(qū)專職社工鄧履英在上門探訪李紹光老人時，閑聊中才偶然得知了他照顧癱瘓保姆王順先20多年的感人事跡，當時鄧履英大為驚訝和感動。隨后，大溪溝街道專門安排華福巷社區(qū)志愿者和社工鄧履英與王順先結對子，抽空幫助老人買菜、做家務、陪聊天等。社區(qū)還每月送給王順先260元愛心券，可在愛心機構購買餐食、理發(fā)。同時，街坊鄰里也開始常常來到李紹光家，或是端來可口的菜肴，或是幫他修理家電，為他減輕了不少負擔。

愛心接力，父女雙雙榮入“中國好人榜”

正當生活漸漸改善時，2012年6月的一天，80多歲的李紹光在一次外出買菜時不慎摔倒，經(jīng)醫(yī)院X光拍片顯示，左小腿骨折，他的腿腳被上了石膏，動彈不得。這樣一來，這位年邁的“雇主”再也不方便照料王順先了?！案赣H摔倒后，腿腳不便，身體大不如從前，我是既心疼又著急?！币姼赣H骨折后需在家靜養(yǎng)，女兒李敬林準備將李紹光接到自己家居住，卻遭到老父親的拒絕：“我要是走了，那王婆婆怎么辦？她就沒人照管了啊，這不行?！备赣H的堅持與善良感染了李敬林，她立即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心一急怎么忘了王婆婆呢，我們不能丟下王婆婆不管！”于是，李敬林請了一個保姆，每月支付2000元，并叮囑保姆要像照顧父親一樣照料好王婆婆。

李敬林在一家銀行上班，屬工薪階層。自從父親收留了病癱保姆王婆婆后，她也沒將王順先當外人，只要有空，她就會過來幫父親一把。有時，王順先不小心尿在了床上，李紹光也會打電話給女兒，讓她請假過來收拾。年長日久，李敬林對王順先的感情日漸加深，一會叫她“王婆婆”，一會叫她“老媽子”，兩人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話?！懊糠赀^年過節(jié)，敬林總要給我些錢用?！?015年5月3日，王順先就拿出了飯盒里裝著的3張百元大鈔，稱是“五一”節(jié)李敬林給她的?！安粌H如此，現(xiàn)在我用的電磁爐、電視機、電開水壺，還有房間的空調(diào)，這些東西，也都是敬林給我買的。他們父女倆待我勝似親人??！”王順先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筆者采訪時，李紹光感慨道：“這些年受惠于國家政策，我們的日子越過越好，不能再給政府增添麻煩了。街道、社區(qū)工作人員和志愿者經(jīng)常來看望我們，這已讓我感恩不盡啊?！币淮?，華福巷社區(qū)副主任和綜治委員帶著水果，又來到李家探望兩位老人，閑聊中，他們好心建議，可將王順先接到街道敬老院去生活，這樣能減輕李紹光老人父女倆的壓力。但他們話剛一出口，立刻招來了王婆婆的不滿：“我哪里也不去，就要住在這里，死都要死在這里。”“好了，你放心，只要我沒死，就沒人會趕你走！即便我先離開的話，還有我女兒呢。”見王順先發(fā)火，李紹光趕緊安慰她，并向她鄭重承諾。

2015年12月，李敬林從單位退休?？粗赣H日漸衰老，很難再照顧王婆婆了，而雇保姆畢竟每月要支付報酬，思忖再三，李敬林做出一個決定，自己搬到父親家里，由她來接棒父親照顧王婆婆。李敬林的丈夫被妻子的善良所感動，對妻子說：“敬林，我支持你，家里的事由我來承擔。你放心去吧，盡心照顧好兩位老人?！崩罱B光知道女兒女婿的決定后，先是一愣，接著哈哈笑起來，說：“好，好呀，我的愛心接力棒傳到我女兒手里了，我高興啊……”李敬林淚光閃爍地對父親說：“爸，你照顧王婆婆辛苦了二十多年，很不容易，現(xiàn)在該歇歇了，你多保重自己，今后王婆婆由我來負責照顧，保證讓你和婆婆滿意！”躺在床上的王順先聽著父女倆的對話，兩行熱淚滑落眼角。

由于女兒的加入，一家人變得更加溫馨。每次上街前，李敬林都會來到王婆婆的床頭，問她當天最想吃什么。王順先長期臥床，咀嚼功能退化，李敬林買菜總是挑最新鮮的，燒菜時會多煮一會兒，把菜燒得熟爛一些。餐間，李敬林還會削好蘋果，切成片再在小碗里搗成“果泥”，然后用湯匙一口一口喂給王婆婆吃。害怕王婆婆長時間在家“悶”得慌，李敬林還把她抱到輪椅上，推著她到外面散心看風景。感受到李敬林無微不至的關心照料，王順先感動得淚光閃閃，說：“敬林啊，即便是親生女兒，待父母也不過如此了。你們父女倆對我這么好，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2016年10月23日深夜，王順先因感冒引發(fā)高燒，李敬林一看老人不對勁，打算立即把她送往醫(yī)院治療，卻被王婆婆制止，她擺擺手說：“不要緊，上醫(yī)院多麻煩，服幾片退燒藥好了?！崩罹戳帜睦锟弦?，她趕緊撥打120，接著利索地給王婆婆穿好衣服，背起她上車去了醫(yī)院。經(jīng)檢查，醫(yī)生說老年人發(fā)燒很容易感染肺部，幸虧送來及時。住院期間，李敬林給老人倒水服藥、洗臉、買飯……忙前忙后，連續(xù)五天寸步不離王婆婆的病床。醫(yī)生、護士都夸老人的“女兒”孝順，王順先則默默地蒙住頭抹淚。人們哪里知道，服侍王順先的竟是她當保姆時的東家。

李紹光父女無怨無悔27年照顧癱瘓保姆的感人事跡曝光后，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反響，人們贊嘆李紹光為“中國好雇主”。2016年11月，李紹光被評為“感動重慶十大人物”，其女兒李敬林的一片孝心也引得網(wǎng)友高度贊美，父女倆雙雙榮入“中國好人榜”。面對贊譽，李紹光淡淡地說：“她照顧我外孫3年，有恩情，她患病了無依無靠，不能就這么趕她出門。再說，她能吃多少？我順便就把她照顧了。”當被問及以后的打算，李紹光認真地說：“我和女兒會一如既往地好好照顧她，如果我在王婆婆之后死，就一定替她送終?！甭L27年，李紹光父女共同譜寫了一曲真情贊歌！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