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韜

他約莫八歲，有一雙像藍(lán)寶石一樣空靈的大眼睛，一張俊朗的臉，然而，他不說話。

他不說話。這讓第一次來自閉癥服務(wù)中心做志愿者的她苦惱不已。她是一個(gè)剛?cè)氪髮W(xué)的“新鮮人”，抱著混志愿學(xué)分和做公益的雙重目的來到這里，然而來了之后，她發(fā)現(xiàn)學(xué)分已不再重要。

她嘗試著和他交流?！靶〉艿?，你叫什么名字呀？”沒有回答?！敖衲陰讱q了呀？”依然沒有回答?！靶〉艿埽阆矚g吃糖果還是喜歡吃餅干呀？”“喜歡機(jī)器貓還是米老鼠呢？”她用盡全力在臉上勾畫出畢生最燦爛的笑容，然而她卻看見那笑容被他空靈的眼睛反射出來，在十月金色的天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帶他去吹泡泡。她輕輕吹著，吹著，陽光下，一串串晶瑩剔透的泡泡翩翩起舞，像一群頑皮的精靈在紛飛的落葉間，在燦爛的秋陽里，在潔白的云朵下悠游嬉戲。他看得如癡如醉，雙眸倒映著氣泡五彩斑斕的顏色。然而，當(dāng)她把盛滿肥皂水的小瓶遞給他時(shí)，他斂容頓起，把頭扭向一邊。

她沒有放棄，用飽滿的感情向他說丑小鴨，說海的女兒，說豌豆公主。她聽見自己活潑地念著，“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藍(lán)精靈……”，深情款款地念著“……小女孩趕緊擦著了一大把火柴，要把奶奶留住……奶奶把她抱起來，摟在懷里。她倆在光明和快樂中飛走了，飛到那沒有寒冷，沒有饑餓，也沒有痛苦的地方去了?！薄袆?dòng)了自己卻感動(dòng)不了他。他默默聽著，仍舊一言不發(fā)，但憂悒的神色漸漸淡去。她鍥而不舍，身邊的志愿者換了一批又一批，一屆又一屆的眼眸明亮的“新鮮人”來了又走了。就在她畢業(yè)前最后一次去見他，念完了最后一篇童話，準(zhǔn)備匆匆趕回千里之外的蘇州時(shí)，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gè)怯怯的如天籟般的聲音：“姐姐，下星期你還來嗎？”

這一聲，她等了四年。

田龍華摘自《揚(yáng)子晚報(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