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
由臺北飛羅馬,轉(zhuǎn)威尼斯。經(jīng)過18小時的飛行,卻趕上一場傾盆大雨,機場里沒有現(xiàn)代化的設(shè)備,甚至沒有賣雨傘的商店,警衛(wèi)指了指模糊的碼頭:“去搭水上計程車?!?/p>
沖進那條小船,衣服已經(jīng)濕了一半。船長叫我坐右邊,因為他在左邊開船,比較能平衡。
小船飛快地駛向大海,對,是大海??床坏揭粭澦纪崴沟膲艋媒ㄖ灰娨黄C5乃?。所幸在那水上立著兩大排黑黑的柱子,大概是為標示水道,免得迷路撞船。許多快艇迎面而來,匆匆擦過。每一條船交會時都引起大大的振蕩,本來海面的風浪就大,碰上快艇激起的水波,更像是撞上一座座小山丘,砰砰之聲加上艙頂?shù)捏E雨和從船頭翻過的浪花,我懷疑這是威尼斯,還是海上的戰(zhàn)場?
總算看到些房舍了,先出現(xiàn)在左岸,又見右邊遠處有些朦朧的建筑,浩渺的煙波之外,出現(xiàn)了高塔、鐘樓、紅墻橙瓦的房子和灰白色的教堂。雨中,如夢,像海市蜃樓,從過去記憶的書本中,翻開的一頁圖畫。
水都威尼斯,我在漫天漫海之間,見到她的第一面。
小船駛進一條窄窄的水道,像蘇州那樣兩邊房舍,中間一條不過七公尺的小渠。進入小渠,浪反而更大了,每一個被船蕩起的水波,立刻由兩側(cè)的墻面反彈回來,尤其對面有船交會的時候,更是左讓右讓、擦來撞去,我開始懷疑威尼斯人為什么要建成這樣的水都。既然有那么多設(shè)計好的運河,表示它不是因為陸沉造成;既然他們能在水上筑起這么多樓房和街道,表示他們有能力戰(zhàn)勝大海。
沿岸有些小船停在房前,黑漆漆的房門內(nèi),看得出是倉庫和商店,威尼斯人一定是吃錯藥了,連買個小東西,都得開船出來,多不方便?就算以前沒汽車,用船比較能載重,進入20世紀,他們也早該把這些“水道”填平,何必自找麻煩?
難道只為了這“水都”的虛名,就數(shù)百年來,世世代代地忍受?
可不是嗎?兩邊的墻壁早已斑駁,青綠的苔痕由水面下泛濫到石階和窗臺。窗子四周的大理石已經(jīng)黑了、裂了,他們竟能渾然不覺,依然垂著厚厚的幃幔,夢想著文藝復(fù)興的光榮。
小船停在了我旅館的門前,大雨從窄窄的天空傾倒下來。
“有沒有傘?”我大聲問提行李的人。
“沒有!”
“沒有?”
“對,一步就跳過來了!”他伸出手,拉我跳過船舷,笑道,“到威尼斯來,不能怕水?!?/p>
(摘自“百度閱讀” 圖/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