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紫 嫣

李唐軼事

□ 紫 嫣

北宋政和元年（1111年），官僚貪污橫暴、社會矛盾激化、官逼民反暗潮涌動，加之北方遼、金政權(quán)頻繁犯境，朝廷已岌岌可危。但這時已即位11年的徽宗趙佶并未感到危機所伏，他在權(quán)相蔡京及奸黨童貫等人的取媚下，只知縱情享樂，大興土木，廣建園林宮室，設(shè)立花石綱，廣收奇石珍寶、古物書畫，廣集畫家，擴充翰林圖畫院。他正沉浸在自己營造的文化昌盛、物產(chǎn)豐饒、樓堂林立、集市繁榮，一片歌舞升平、祥和富麗的假象之中。

這年三月的一天，汴京(今河南開封)御前畫院里人聲嘈雜，一些士子模樣的人三五成群，談笑自若——原來，這是前來參加皇家畫院考試的考生們?？荚嚂r間到了，畫院大門徐徐打開，眾考生跟隨考官步入考場。待試題發(fā)下來，剛剛還人聲鼎沸的考院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變得鴉雀無聲，不禁讓人感到一絲不安的氣息。監(jiān)考官有些納悶地走近一名舉子的案邊，瞄了一眼考題，上面寫著：竹鎖橋邊賣酒家?？脊兕D時明白了，接著便無奈地搖了搖頭，退了回來。開始答題了，大多數(shù)考生在“酒家”二字上頗費斟酌。但只有一位年約60歲上下但仍俊朗舒眉的老者考生看過題目后，似胸有成竹，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只見他略一思索，便潑墨揮毫起來。不多時，他便完成了考試。答卷交上來了，考官們立即圍上來觀看。呈現(xiàn)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幅獨出心裁、巧思別運的畫作：他沒有畫酒家，只在一座橋頭的竹叢外，挑出一面代表酒館的酒旗。這就告訴人們，下橋步入竹叢之中，就是舉酒品酌之處，深得“鎖”意。這幅畫雖令身邊的考官們瞠目結(jié)舌，但主考官宋徽宗卻拍案叫絕，愛其筆法意境的超人之處，當即錄取其為第一名，補入畫院，后升為待詔。這位年紀已不輕的考生，便是兩宋院體山水的一代大家——李唐。

李唐(約1050－1135)，字晞古，河陽三城(今河南孟州市)人。青年時代對詩文書畫即有較高的造詣。進入御前畫院后，在宋徽宗御前做些整理書畫、命題作畫和畫院事務。他是一位畫藝較為全面的畫家，尤擅山水畫。他改變了荊浩、范寬的畫法，用峭勁的筆墨來描繪北方山川的雄峻氣勢。故其用筆剛勁縝密，山石瘦硬，多為古樸蒼勁的畫風。

天有不測風云，靖康二年(1127年)正月，北宋王朝遭受滅頂之災。金人南下攻城略地，占領(lǐng)汴京，擄走徽、欽二帝，將宋室宮廷所有資財一掠而空。同時，金兵還有一絕令人不解：不但在場、在冊的宮廷畫家及伎藝百工全部擄走，而且早已散落在民間的藝人也千方百計追回。李唐亦未幸免，成為成千上萬的被俘者之一，被金兵押往北國。

被金人俘虜北上的李唐仍然心系舊朝，趁機打聽趙宋王朝的消息。當他得知康王南渡，到臨安建都后，便冒死逃出金營，跋涉南下。

李唐惶惶然逃至太行山時，偏又遇上當?shù)厣劫\劫掠，被帶上山寨。令人沒想到的是，李唐在山寨里卻受到了禮遇。原來，山賊頭目蕭照喜讀詩書，善畫丹青，而且久仰李唐大名，得知這位老者就是李唐，當場便拜李唐為師。李唐聽了蕭照為救國參加梁興等人組織的抗金隊伍兵敗，不得已才落草為寇后，有感于他的愛國之心，就收了蕭照為徒，成就了一段佳話。拜師后，蕭照建議李唐留下畫畫，和他一起吃香喝辣。李唐卻搖搖頭，說他已聞知當今皇上的弟弟——宋徽宗的第九子康王趙構(gòu)已經(jīng)南渡，意在臨安（今浙江杭州）再建朝廷，他欲追隨康王為國效力。李唐這一席話將蕭照感動得涕淚交流。蕭照當即辭別山寨，隨李唐下山。有了蕭照的關(guān)懷照顧，李唐尋找康王的決心更加堅定了。為答謝蕭照，李唐盡全力教授蕭照畫藝。兩人一邊南下，一邊切磋。

長路漫漫，歷經(jīng)千難萬險，兩人終于在紹興元年（1131年）到達臨安。他們?nèi)说貎缮顩]有著落，只好以賣畫為生。然而臨安人不賞識李唐畫作中描繪北方的崇山峻嶺，畫賣不出去，只好討飯為生。對此，李唐在一幅畫作中題詩自遣:“雪里煙村雨里灘，看之容易作之難。早知不入時人眼，多買胭脂畫牡丹?！鼻傻氖牵@幅畫引起了太尉邵宏淵的注意。他仔細辨認后，驚呼:“這不正是李待詔的畫嘛！難道他已來到臨安？”邵宏淵曾與李唐見過面，確信此畫是其所為，上朝時即向宋高宗趙構(gòu)稟告。

在汴京時李唐見過康王趙構(gòu)，那時他還是個孩子。而此次臨安城里相見——一個已是兩鬢斑白的老者，一個已從康王升格為皇帝，兩人都是不勝唏噓。于是，趙構(gòu)讓李唐著手恢復畫院。后來，又授予李唐成忠郎、畫院待詔等職，同時賜給他金帶。這位年近耄耋的老人，至此才有了歸宿。

由于李唐與趙構(gòu)早就相識，故兩人關(guān)系也略不同尋常。由于趙構(gòu)自小受父親徽宗的藝術(shù)熏陶，也練得一手非凡的書法。故此，他們在一起題字作畫時，便是趙構(gòu)書法、李唐作畫，也算是珠聯(lián)璧合。一次，趙構(gòu)在絹幅上題寫《胡笳十八拍》詩句，每一拍都留下空白，讓李唐根據(jù)詩意作畫。由此，李唐所繪文姬歸漢場景躍然紙上，可謂書畫合一，成為千古絕唱。

在南宋畫院，李唐度過了他人生中最輝煌的歲月，也達到了他藝術(shù)的最高境界。這一時期，李唐改變了過去的全景式山水構(gòu)圖，截取自然山水的一角，突出其最為感人的部分。他晚年受到江南景色的陶冶，畫法去繁就簡，創(chuàng)制“大斧劈”法，并以此描繪山石，體積感增強，開南宋豪放簡括的水墨山水之先河。而且，他畫水不用魚鱗紋程式，而得盤渦動蕩之狀。他的畫作主題多為故土山水風光和歷史人物故事，表達了他熱愛故國、日益思念被侵占的北方山水的情懷。其中，《采薇圖》卷描寫了殷貴族伯夷、叔齊不食周粟，隱居首陽山采薇為食的故事。另一幅《晉文公復國圖》卷描繪的是晉文公放逐在外19年，最后回國奪取王位的故事。這些作品題材，都與當時的政治形勢有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

李唐不僅在南宋開創(chuàng)了著名的“院體山水”畫風，而且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畫家。除了南宋的畫家，元、明以后的畫家仍對其推崇備至，其畫風甚至傳到日本，成為對日本影響最長久的畫派。后世也將他與同時代的劉松年、馬遠、夏圭合稱為“南宋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