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方宣

徐志摩與陸小曼：西湖邊的愛眉小札

●陶方宣

西湖邊隨處可見徐志摩與陸小曼愛的蹤跡，比如兩人攜手相游過的九曲橋與三潭印月，還有陸小曼吃過藕粉的雷峰塔和求過簽的白云庵。徐志摩寫給陸小曼的情書《眉長眉短》，好像就是蘸著西湖水寫成的，西湖有情，詩人多情，一汪湖水盛不下情癡情種滿滿的愛……

一、天才詩人的苦戀

徐志摩在胡適的引領(lǐng)下第一次見到陸小曼后，就再也忘不掉那個曼妙如花的倩影。

那是1924年春天，胡適說：“我?guī)闳タ匆晃煌跆?，你到北平來，只有見到這個王太太才不枉此行?！毙熘灸τ悬c似信非信：北平這么大，論美人多得是，論才女更是數(shù)不過來，這王太太到底是何樣的妙人兒，有如此大的魅力，讓適之也為她傾倒？徐志摩興奮得不行，刮了胡子，沐浴更衣，把這次見面當成了頭等大事。

當晚徐志摩與胡適、劉海粟一起來到王府，先在客廳里等了片刻，陸小曼才緩緩步出，站在吊燈下的陸小曼一身白色鑲嵌綠花緊身旗袍，身材曼妙，光艷照人，她一笑起來，似乎散發(fā)著一種光芒，令人感到刺目，似乎眼睛都睜不開。徐志摩當即低下了頭，就聽其他人說說笑笑，自己一聲不吭。陸小曼很奇怪，指著徐志摩對胡適說：“這大詩人，不屑于同我們說話。”胡適搖搖頭說：“非也，你我還是不必打擾他，他正在醞釀詩作，他不會說話，臨走時他會送詩給你?！标懶÷犃?，十分興奮。待徐志摩離開時，她果然伸手向他討詩，徐志摩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地說：“對不起，我，我會派人送來?！?/p>

徐志摩當晚就給陸小曼寫了好幾首詩，他沒有派人，而是自己坐了黃包車直接送來。

從此，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重心，就完全轉(zhuǎn)移到了陸小曼身上，或者說是陸小曼激發(fā)了詩人的生命激情和對美與愛的靈感，那是一把生命火焰在他心頭熾烈燃燒。

徐志摩與陸小曼的婚外戀很快傳遍了京城，其時陸小曼的丈夫王庚任哈爾濱警察廳廳長，人雖然不在北京，但是侯門深似海，徐志摩想見陸小曼一面并不容易，最后發(fā)展到要用錢來賄賂門房，每次500元，才有可能與陸小曼幽會一次。

紙總包不住火，王庚最終也知道自己太太紅杏出墻，而且那個男子竟然是大詩人徐志摩，他氣得拔出手槍拍在陸小曼身邊，大發(fā)雷霆：“你告訴那個姓徐的，他要想和你在一起，除非用這把槍斃了我！”

可是，一對有情人將生死置之度外，鐵了心要在一起，最后連王庚也沒有辦法，身為警察廳長，他總不能用槍把一對紅男綠女斃了吧？僵持了一段時間，某天他偶然在陸小曼的枕頭底下發(fā)現(xiàn)了徐志摩的日記，翻開就看到了這一段：

眉，你真玲瓏，你真活潑，你真像一條小龍。我愛你樸素，不愛你奢華。你穿上一件藍布袍，你的眉眼間就有一種特意的光彩，我看了心里就覺得不可名狀的歡喜。樸素是真的高貴。你穿戴整齊的時候當然是好看的，但那好看是尋常的，人人都認得的，素服時的眉，有我獨到的領(lǐng)略。

王庚沒有再看下去，他知道自己與陸小曼這段情是無可挽回了，可又不甘心成全他們，這樣一來他王庚豈不是太丟面子了？此時王庚已經(jīng)調(diào)任孫傳芳五省聯(lián)軍參謀長，長住上海。王庚對陸小曼一個人住在北平很不放心，便電邀她來上海。陸小曼本不想來上海，可是想到徐志摩也住在上海，就過來了。得知陸小曼來滬，按奈不住的徐志摩當晚便來到王家——王庚出人意料地大度，給了他們五分鐘的時間見上一面。五分鐘的時間，哪里夠，徐志摩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拉上陸小曼私奔。私奔最好的地方便是上海的芳鄰：西湖。徐志摩先到西湖，然后在西湖畔密約陸小曼。

兩天的時間像兩個世紀那么漫長，終于他在西湖畔等到了蝴蝶般翩翩而來的陸小曼，一段熱戀便留在西湖的湖光山色間。

二、一把青青的蓮蓬

那時候已是九月，杭州的天氣十分涼爽，因為有小曼陪伴在身邊，徐志摩有了一些輕狂。陸小曼問他：“你可真是色膽包天，知道我來上海，竟然找到王家去，你就不怕王庚一時發(fā)怒，一槍崩了你？”徐志摩緊緊抱住陸小曼，一陣疾風狂雨的親吻后，才說：“那時候哪里會想到那么多，一心一意只想見到你，上刀山下油鍋也愿意?！泵鎸π熘灸Φ陌V情，陸小曼十分感動，兩人一夜貪歡。

纏綿了一夜，兩個人次日便游西湖，先去白云庵求簽，陸小曼說：“白云庵的簽很靈驗的，我聽好幾個人這么說?！毙熘灸恐氖终f：“我早就想好了這次來西湖一定要去求簽的，祈求菩薩保佑我們——以我的想法，王庚一定也是想成全我們。”陸小曼大驚：“你是如何看出這苗頭來的？”徐志摩說：“你不想想啊，我冒死去王家看望你，他竟然恩準你我見一面，雖說只有短短的五分鐘，但總是見上了一面啊。如果他重兵把守捉拿我，我就是長一雙翅膀也見不到你??！”

陸小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徐志摩又說：“就說這次在西湖約會，杭州離上海這么近，放你來西湖，難道他會沒有想到，你會來與我幽會？他一個五省聯(lián)軍參謀長，指揮千軍萬馬，難道會想不到這一點？”陸小曼笑起來，徐志摩攔腰抱住她：“眉啊，你我去抽個上上簽吧！”果然那日陸小曼就在白云庵抽了個上上簽，徐志摩心里樂開了花，兩個人泛舟西湖，那時候秋天剛剛來臨，荷花是沒有了，湖灣里亭亭的荷葉在清風中飄搖。船娘搖著櫓兒在一望無際的荷葉間穿梭，小小的船兒就如同一葉荷花瓣，在水面上漂阿漂。找來找去找不到一朵盛開的荷花，陸小曼非常失望，徐志摩說：“荷花變成了蓮蓬，眉，我們采蓮蓬?！鄙徟钋嗲嗟模诓卦诰G裙般的荷葉間，徐志摩分開荷葉，找到一把青青的蓮蓬，一顆顆蓮蓬子如碧玉般，徐志摩小心地剝開綠皮，將蓮子小心地喂到陸小曼的口中。有時候陸小曼不吃，故意含在唇邊示意徐志摩，徐志摩會意，忙上前用嘴接過，趁機吻她一下。

月亮升上來了，陸小曼舍不得走了，她對徐志摩說：“明日我還要來游西湖，我要帶著畫板來畫畫?！标懶÷f著就從游船上站了起來，她比荷葉略高一頭，在徐志摩眼里，此時的她就如同一枝出水芙蓉。

三、不見文字的梅花信

西湖的美麗與浪漫讓詩人流連忘返，與陸小曼在北平舉辦了盛大的婚禮后，西湖成了徐志摩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他的許多“愛眉小札”，其實都是在西湖畔的旅館里寫成的——有一次他在杭州，時值寒冬，天寒地凍，他在日記中抱怨：“旅館內(nèi)又不生火，下午風雪猛烈，只是困守，也不忘去靈峰探梅，坐在轎子里，腳凍如冰，手也伸不直……”手伸不直就無法寫字，但是他在心里還是牽掛著遠方的陸小曼，就將梅花一朵朵摘下來，放入信封里，給陸小曼寄了一封不見文字的梅花信，也好讓她得到一絲西湖的消息，春天的消息……

這時候徐志摩與陸小曼已是夫妻，他們再來西湖完全不必偷偷摸摸掩人耳目，徐志摩來杭州看望朋友，或者回浙江海寧老家從杭州中轉(zhuǎn)，他都會安排時間在西湖停留幾日，和陸小曼消消停停地沿著西湖走馬觀花玩賞一番。

美景在眼前，美人在身旁，徐志摩詩興大發(fā)，寫出了一首又一首優(yōu)美的詩作。陸小曼的出現(xiàn)為他帶來一次又一次靈感的火花，愛情就是他創(chuàng)作永不枯竭的源泉，所以他才要一次又一次地追尋愛情。愛情與詩歌，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與陸小曼在一起，所見所聞全都美不勝收，甚至西湖孤山后面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水潭，徐志摩也可以為它寫下：“浮紅漲綠，儼然織錦，陽光自林隙來，附麗其上，益增娟媚?！被蛘邇蓚€人牽手走過翁家山，那時候胡適正在翁家山煙霞洞養(yǎng)病，兩個人多半是來西湖談情說愛的，探病只是順帶。走過九溪山崗，但見杜鵑花開遍地，陸小曼狂喜地驚叫，徐志摩哪能錯過如此拈花惹草的機會，兩個人跑上山坡，大把大把采下杜鵑花，將陸小曼頭上身上插滿了花朵，讓她成為一株移動的花樹。當晚在“愛眉小札”里，徐志摩又寫下這樣的詩句：“翠嶺成屏，如入仙境，尤可愛者則滿山杜鵑花，鮮紅照眼，如火如荼?！?/p>

就在1927年這個漫長的春天，徐志摩與陸小曼在西湖畔有了一次不愉快的經(jīng)歷，這與那次翁家山的經(jīng)歷密切相關(guān)——所謂翁家山，就是上海灘世家子弟翁瑞午的祖業(yè)茶山。偌大的一片青山，全是翁家祖?zhèn)飨聛淼?。得知陸小曼來到西湖，花花公子翁瑞午早早也從上海過來，在翁家山盛情招待陸小曼和徐志摩。雖然翁瑞午對徐志摩以禮相待，但他對陸小曼的殷勤卻讓徐志摩很不舒服。那個晚上，陸小曼在樓外樓喝得爛醉如泥，徐志摩守著她一聲聲長嘆：“眉呀，眉呀，你何苦如此這樣對待自己，你這是何苦呀？”

據(jù)說這一次西湖之行徐志摩和翁瑞午大吵一場，并且嘲笑翁瑞午不可能得到陸小曼，因為任何人都不可能撼動他和陸小曼之間堅如磐石的愛情。可是世事難料，徐志摩以離奇的方式英年早逝，盡管沒有名分、沒有地位，陸小曼卻與翁瑞午最終共度三十載，真正是白頭偕老。但這一段情世人記住的不多，西湖記住的，是徐志摩與陸小曼之間的浪漫之戀，那是留存在詩歌中的永恒之愛：

我愛，那時間你我再不必張皇，

更不須聲訴，辨冤，再不必隱藏，

你我的心，像一朵雪白的并蒂蓮，

在愛的青梗上秀挺，歡欣，鮮妍，

在主的跟前，愛是唯一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