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其六

劉禹錫

日照澄洲江霧開，淘金女伴滿江隈。

美人首飾侯王印，盡是沙中浪底來。

【賞析】

“浪淘沙”是唐代民間歌曲之一。劉禹錫被貶夔州期間，學習民歌體，寫了《浪淘沙九首》，內(nèi)容多是寫蜀地的淘金勞動。這里選的是第六首，詩人著意描寫淘金婦女的勞動，歌頌了勞動的創(chuàng)造力，立意高遠。

詩的前兩句“日照澄洲江霧開，淘金女伴滿江隈”，描繪了一群淘金婦女勞動的情景：清晨，霧氣籠罩大江，不一會兒，太陽出來了，朝暉輕緩地撥開了籠罩在江面上的晨霧，金色的陽光照耀著澄澈江水中的小洲，小洲漸漸顯露出明凈秀美的輪廓。這時，三五成群的婦女捋起衣袖，赤著雙腳，擠滿在江灣辛勤地淘沙漉金。“江隈”，江邊彎曲的地方。江中金沙往往夾雜在泥沙當中，江岸彎曲處水流緩慢，容易沉積，所以淘金的婦女便擠滿在那些地方。詩人用晨光撥開江霧這優(yōu)美如畫的鮮麗景色，襯托淘金婦女勞動場面的壯美，表現(xiàn)了對她們的勞動的由衷贊美和熱情謳歌。

后兩句即景抒情，詩人的詩思從江邊場景宕開，從轉(zhuǎn)折對比中提煉出高遠的深意。前兩句謳歌了淘金婦女們的勞動，順接來寫，固然可以，但不會產(chǎn)生警人的力量。詩人別具慧眼，擇取標志上層社會富貴奢靡功名權勢的首飾與金印來立意，指出權貴們所占用的黃金，正是勞動者經(jīng)過千辛萬苦從沙中浪底淘漉而來。這里詩人只是就事喟嘆，并沒有生發(fā)議論，然而從這兩句喟嘆中，不難看出詩人的態(tài)度：勞動者創(chuàng)造了世間一切財富，卻難得溫飽；不勞者卻可以無限度地占有勞動者的勞動果實，從而表現(xiàn)了詩人深切地同情勞動人民的主題。

這首詩以明快而又婉轉(zhuǎn)的民歌風格，表現(xiàn)了深邃高卓的思想，內(nèi)容較豐富深刻，但用語簡約。頭兩句寥寥十四字，就描繪出了一幅色彩鮮明的淘金婦女江中淘沙漉金的畫面，表現(xiàn)出了她們勞動的艱辛。后兩句就事直書，并不議論，而議論自見。筆墨不多，卻言簡意明。語言質(zhì)樸淺近，精練準確，很有特色。首句“照”“開”兩個動詞，準確而有層次地寫出了時間的推移。第二句的“滿”字，既寫出人數(shù)之多，也暗示了淘金勞動早已開始。這些通俗字眼，從生活直觀中提煉出來，融入詩中，形象而富有動態(tài)美。第三句兩個名詞性詞組并列，卻不顯堆砌，反見其神思飛動，用詞精巧。第四句一個“盡”字，充分揭示出當時社會的本質(zhì)，使結尾兩句成為精辟警策的佳句。正因為這樣，這首意境深警的喻理小詩，才這么耐人尋味，給人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