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組詩）

貞子

一場不合時宜的春雪枚記

0

春天沒有能夠阻止西伯利亞寒流的腳步

一場大雪踐踏在江淮的大地上

人心啊，在這些日子降到零度以下

1

善良的少女出門時看見了三幾只凍僵的喜鵲

她們一路收拾著這些鳥兒散亂的殘骸

但是無法將陰沉的天空同時埋葬掉

2

許多學生曾經(jīng)運用桃花的語言

描述這個季節(jié)紛紛綻開的美好的事物

現(xiàn)在連同他們的好心情一起凋零了

3

面對田野上倒伏的莊稼

父親無可奈何地搖著頭

他更像在風中默默無語的一株麥子

4

我的詩篇到處充滿著烏云撲面而來的氣息

使我不得不中止行進中的寫作

可發(fā)現(xiàn)落在紙上的筆原來卻是一支小小的冰凌

5

這時候春天還徘徊在春天的邊緣

堆積的雪還在黑暗中挪近與流水的距離

只有農(nóng)民站在痛苦的中心，向著遲到的太陽發(fā)出質(zhì)問

船

倒扣的船比它的烏有更令人傷感

沙灘上

它在夢中平息一場臨近的風暴

永遠只是臨近的狀態(tài)

但不會到來

祖父眼里閃爍著海盜的光芒

又突然轉(zhuǎn)瞬即逝

船就在這里。陽光打開它和它的陰影

飛鳥和蛀蟲同時望見的木頭

都 市

在一條街道，或者無數(shù)條街道上

窗口睜開鐵青的眼皮

它望見絢爛的陽光

一絲、又一絲飄落下來

可樹枝上的露珠正一滴滴消逝

——她佇立在窗口后面

顯得安靜而又焦急

有些不相信那么圓潤晶瑩的小東西

會真的在身邊離她而去

而在遠方

她童年棲居過的樸素的鄉(xiāng)下

有一個小女孩正分開空氣

仔細打量著在一枚果核中

花朵的變化是多么奇特

你看那柿子的殷紅

你看那石榴沉甸甸地垂下來

和它無數(shù)飽滿而結(jié)實的心事

她柔軟的小手何時已落在右邊少女猩紅的乳房上

她不相信這一切

在一個叫記憶的魔盒里才顯露出來

只是陽光的鎢絲越來越紅

使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痛感

有一刻，她分明感到

這個現(xiàn)實世界對她巨大的迫力

就像一根根尖銳的光線釘入她的軀體

她不得不跌坐下來

然后攤開稿紙，在那里平靜地寫詩

鐘 樓

為什么把死亡的定義

在鬧市區(qū)一一道出？生者在這里無不駐足

然后埋頭匆匆趕路

你這貼面的三劍客

殘忍地追殺著過往的行人

我無望地期待你的倒塌

如果黎明夢見黃昏

如果花開與凋謝邂逅

如果鳥群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臟在骷髏中間奔走

如果一個人與他的亡靈永不停息地展開搏擊

沒有盔甲，沒有盾

矛的洞穿會更加迅速

這一陣鐘聲，是那一陣鐘聲虛擬的回音？

真實的事物

最終都會找到它偽裝的形式

就像此刻，我一頭扎進山中

模仿一星小小的昆蟲

可仍然被你在城頭輕易地捕獲

河 流

大師在干涸的河床上挖掘黃金

可散落在我們面前的

卻只是一些普通的沙子

沙子暴露。在白晝，在黑夜

它輕輕地呼吸著

有一次，在夢中被拍岸的濤聲驚醒

我來到窗前

發(fā)現(xiàn)那些昔日沉默的沙子

激越地滾動著。尾隨其后的

是一條洶涌而至的河流

仿佛突然間

我重新認識沙子并開始領(lǐng)略它的沉重

但我只能最后一次望見它

此刻正穿透一切，和空中黃金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