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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著

      2017-03-30 14:13馬拉
      湖?!の膶W版 2017年1期
      關鍵詞:醫(yī)生兒子醫(yī)院

      馬拉,詩人、小說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畢業(yè)于華中科技大學新聞學院,現(xiàn)居廣東。曾在《收獲》《大家》《上海文學》《作家》等刊物發(fā)表小說百萬字,并獲多種文學獎項。該篇《活著》以細膩而委婉的筆調(diào),敘述了女人短暫的一生所經(jīng)歷的各種生活的艱難,以及一些看似日常而又回避不了的酸楚。人物形象力透紙背,通篇蘊藏了作者對身邊普通人無限悲憫的人文情懷。

      錢德寶在單位是個司機,開了二十年的車。二十年,坐錢德寶車的廠長換了三個,錢德寶連違章的記錄都沒有,他還是個司機。他本來以為他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退休的。錢德寶只出過一次事故。就是那次事故讓他把命給丟了。

      那天,錢德寶開車送廠長去省城。從海城去省城要六個小時,廠長說,老錢,你還扛得住不?要不行,我找別人開。錢德寶笑瞇瞇地說,行,莫說六個小時,十六個小時也行。廠長給錢德寶派了根煙說,你莫吹牛。車上路了,一開始,啥事兒沒有。從海城去省城那條路,錢德寶走了不下一百次,閉著眼都曉得方向。錢德寶車開得小心,不小心他也開不了這么多年。但那天,車稀里糊涂地沖出了馬路,錢德寶把廠長從車里拖出來,滿頭是血地背著廠長硬是走兩百多米,一見到人,錢德寶就倒下了。等人把他們送到醫(yī)院,錢德寶死了,廠長活了下來。

      從醫(yī)院回來,廠長說,我這條命是錢德寶撿回來的。他死了,我得給他一個說法。廠里給了錢德寶一筆撫恤金,廠長覺得還不夠。廠長找到錢德寶的老婆說,嫂子,老錢的事情我對不住你,別的忙,我也幫不上。這樣,廠里要人,我給你一個指標,頂老錢的職。劉彩娥聽完廠長的話,松了一口大氣。埋了錢德寶,劉彩娥一直在想這個事情。她本來想,要是廠里不給一個說法,她就去廠里鬧,無論如何要給她安排一個人頂錢德寶的職。她有三個孩子,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兒子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頂職是頂不了了。大女兒錢水紅初中畢業(yè),在社會上混了幾年,整天跟一幫待業(yè)青年混在一起,涂脂抹粉的,名聲臭了,劉彩娥不想讓她去頂職。小女兒錢小紅跟錢水紅不一樣,她喜歡讀書,人也文氣,正在讀高三。

      劉彩娥把三個孩子都叫回來開了個會。她說,你爸死了,廠里給了個指標去頂職。說完,看著三個孩子說,這個事情,我跟你們商量,把話說在前頭,不要到時候說我辦事不公道。兒子看了劉彩娥一眼說,你莫跟我說這個事,我想頂也頂不了。劉彩娥看著錢水紅,錢水紅一邊涂指甲油一邊說,你也莫看我,我曉得你不想讓我去頂職,我也不想去。輪到錢小紅了,錢小紅怯生生地說,媽,我要考大學。劉彩娥拍了一下桌子說,哪個曉得你考不考得上?你們都不去是吧?你們是不是想我死給你們看。反正你爸都死了,我也沒什么好活頭了。錢水紅對錢小紅說,小紅,你莫考大學了,考大學還不要工作。錢小紅小聲說,我還是想考大學。

      劉彩娥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吃不喝。熬到第四天,錢小紅端了碗湯跪在劉彩娥面前說,媽,我去頂職,你喝口湯。喝完湯,劉彩娥又開了個家庭會議,劉彩娥說,小紅答應去頂職了,我也把話說明白。劉彩娥看了兒子一眼說,不是我不想你去頂職,你結(jié)婚了,按規(guī)定不能頂職,這個你不能怪我。說完,又對錢水紅說,我曉得你想去頂職,頂了職就是國家的人,吃的是公家飯,不是做媽的偏心,這些年你搞成什么樣子你也曉得。你去頂職,媽怕你干不長。錢小紅低著頭,劉彩娥說,小紅,你高中也快畢業(yè)了。拿了畢業(yè)證,你去頂你爸的職,你讀了書,有文化,要好好干,不能給你爸丟人。你爸在單位雖然是個司機,但年年都是先進工作者。接著,劉彩娥說,我也不讓你們兩個吃虧。等我死了,房子歸你哥。水紅,我不要你養(yǎng)我。小紅,等你上班了,工資你要交給我,我給你管。你出嫁了,我也不為難你,每個月工資你拿兩成給我養(yǎng)老,還要給我送終。說完,劉彩娥看著三個孩子說,你們還有沒有意見?兒子說,沒有。錢水紅說。沒有。錢小紅點了點頭。

      高考一考完,錢小紅就進了廠。過了一個半月,錢小紅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錢小紅哭了一天。晚上,錢小紅還在哭。錢水紅爬到錢小紅床上,抱著錢小紅說,莫哭了,莫哭了,你都有工作了,大學讀不讀還不是一樣。錢水紅說,我要是能頂職,我笑都笑死了,你還哭。你莫說媽不偏心,媽就是偏心你。錢小紅說,我想讀大學。錢水紅說,你現(xiàn)在想讀也讀不了,你頂職了。你要是敢跑??磱尣淮蛩滥?。錢小紅說,我曉得,我心里難過。等錢小紅哭完了,錢水紅拿著錢小紅的錄取通知書說,小紅。你說,要是我拿你的通知書去讀大學行不行?錢小紅看著錢水紅,好像不認識錢水紅一樣,你怎么讀?你又沒讀高中,沒高考。錢水紅笑了起來說,我們名字就差一個字,長得也像,我把我的戶口改了鬼曉得哪個是哪個。錢小紅說,那怕不行。錢水紅說,這個你別管,試一下,能行就行,不行就算。錢小紅考的是師范,本科,中文專業(yè)。

      到了九月,錢水紅提著箱子去了省城,錢小紅老老實實在廠里上班。一個月,錢水紅沒回來。兩個月,錢水紅還是沒回來。過了四年,錢水紅大學畢業(yè)留在了省城,錢小紅在廠里當上了小組長。等錢水紅當上校長了,錢小紅還是個小組長。她們都結(jié)婚了,錢水紅的老公在省教育廳當處長。錢小紅嫁得還算不錯,老公在鐵路上上班,雖說是個養(yǎng)路工。也算是鐵飯碗。兒子也大了,都讀高中了。

      錢水紅每次從省城回來,都穿得漂漂亮亮的。給這個帶禮物,給那個帶禮物。有幾次,還讓老公開車回來。錢水紅一回來,鄰居街坊都圍著錢水紅看熱鬧,聽她講省城的故事,都說水紅出息了,都在省城當上校長了,不簡單。錢小紅看不過眼,覺得錢水紅是臭顯擺,她也不想想她以前的名聲,也不想想她那個大學是怎么讀的。一想起這個,錢小紅每月給劉彩娥錢,心里都疙疙瘩瘩的。錢水紅倒是像沒事兒一樣,每次回來都給錢小紅帶禮物,有時是條項鏈,有時是條裙子,錢水紅說,今年這個款式時興,女人就應該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錢小紅不想要錢水紅的禮物,每次又都收了,想起來也是人窮志短。錢水紅每次回來都塞給劉彩娥一筆錢,一千兩千的。給完錢,錢水紅說,媽,你莫說我不孝順,當年你雖然偏心,但你還是我媽,這錢你拿著。劉彩娥就笑,說,水紅有本事,是媽不對,媽看走眼了。說完,意味深長地看著錢小紅。錢小紅有時也發(fā)脾氣,媽,當年是哪個要我頂職的?要是錢水紅老公不在,錢小紅會指著錢水紅對劉彩娥說,水紅的大學是哪個考的,別個不曉得,你不曉得?劉彩娥就說,算了算了,都過去了。錢水紅臉上一陣紅一陣黑的,小紅,你說這個什么意思嘛?錢小紅哼了一聲說,什么意思你曉得,你莫在我面前人五人六的,我看得心里不舒服。錢水紅說,哪個人五人六了,我不是就話說話嗎?錢小紅還想說什么,劉彩娥說,莫說了,莫說了,你們兩個一見面就吵,我也不曉得上輩子造了么孽,生了你們兩個冤家。錢小紅說,你莫以為我不曉得,你現(xiàn)在看水紅發(fā)達了,心就偏到水紅了。你也不想想,你每個月的錢是哪個給你的。你看不起我,我丟了你么人撒?我要是當了廠長了,你么話都沒得說。錢水紅說,跟你說不通。錢小紅說,那還是我不講道理了?

      廠里的效益還好,每個月能拿到兩千多塊錢,在海城,這個收入算不錯了。錢小紅的老公馬錢在鐵路上當養(yǎng)路工,一個月也有兩千多塊錢。兩個人加起來,就是五千多。海城到處都是下崗工人,他們兩個都在國企上班,拿的是鐵飯碗,挺讓人羨慕的。不見到錢水紅,錢小紅覺得日子過得挺好的。一見到錢水紅,她的心病就發(fā)作了。馬錢對錢小紅說,算了,都是命,沒什么好說的。你要是讀了大學,我也討不到你做老婆。錢小紅打了馬錢一下說,你個沒出息的,兒子一定得上大學,不能像你活得那么窩囊,老婆都受人欺負。

      錢小紅平時話不多,一天難得說幾句話。每個月,錢小紅給劉彩娥送錢,不多不少,五百。每次給劉彩娥錢,錢小紅都不舒服,倒不是錢的問題,她看不慣劉彩娥的樣子,一見到錢,劉彩娥就搓了搓手,一遍一遍地數(shù),數(shù)完了對著光照照。錢小紅看不過眼,她說,我還拿假錢騙你不成?劉彩娥笑瞇瞇地說,現(xiàn)在假錢多,哪個不怕!收了錢,劉彩娥也不留錢小紅吃個飯,她說,下個月你記得??!馬錢說,錢小紅,不是我說你,你媽就是個財迷。就是個見錢眼開的貨!錢小紅說,你別那么說我媽。馬錢說,本來就是,她對你什么時候像對女兒了?你就是她的長工。水紅不是掙錢了么?她干嘛不找水紅要錢,整天問你要算怎么回事兒?馬錢不說還好,一說,錢小紅就惱火了,她覺得她真是虧到死了。

      兒子在念高三,眼看就要高考了。錢小紅覺得她的日子也快出頭了,等兒子大學畢業(yè)。她再干幾年就退休了,就能去給兒子帶孫子。兒子住校,平時家里就兩個人,馬錢和錢小紅。下班了,錢小紅去菜市場買兩個菜,隨便弄弄,就對付過去了。錢小紅身體有點不舒服,人總是懶洋洋的,她懶得去看醫(yī)生??瘁t(yī)生貴,再說了,她也說不清到底哪兒不舒服。馬錢說,你還是去看看,要是真有什么事就晚了。錢小紅說,不看了,兒子要讀大學了,學費貴著呢。能省就省著點。

      等兒子上了大學,錢小紅身體里疼得更厲害了。晚上睡覺,錢小紅按著胸口說,馬錢。我這里不舒服。馬錢伸手摸了摸錢小紅胸口說,這里?錢小紅點點頭說,嗯,有點脹。馬錢說,經(jīng)常疼?錢小紅說,也不是,就是覺得不舒服,有點不對勁。馬錢說,怎么了?錢小紅坐起來,挺起胸部說,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問題了?馬錢看了看,錢小紅的胸部一直都很挺拔,即使生了孩子,年紀大了,胸部也沒有明顯地下垂。馬錢說,好像沒什么。說完。仔細地捏了捏錢小紅的乳房說,感覺跟以前差不多。錢小紅說,這陣子乳頭經(jīng)常有東西流出來,好像有點凹進去了。馬錢又捏了捏錢小紅的乳頭問。疼不疼?錢小紅搖了搖頭說,不疼。馬錢說,年紀大了可能都是這樣的吧。錢小紅說,要真是這樣那還好。

      又過了幾個月,錢小紅對馬錢說,馬錢,怕真是有問題了,我都有點怕了。錢小紅脫了衣服,把兩只乳房赤裸裸地亮在馬錢眼前。這次,馬錢也看出來了。錢小紅的兩只乳頭已經(jīng)縮進了乳房里面,乳房上的皮膚也粗糙了。馬錢摸了摸說,要是不放心,明天去檢查一下,你莫嚇人。

      進了醫(yī)院,檢查,又是抽血,又是X光。隔了幾天,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是馬錢去拿的。馬錢拿著化驗單,找到醫(yī)生。醫(yī)生看了看說,你老婆?馬錢點了點頭。醫(yī)生皺了一下眉頭說,趕緊讓你老婆來住院!馬錢嚇了一跳,怎么了?醫(yī)生說,要是沒錯的話,你老婆應該是乳腺癌,你要作好思想準備。一聽完醫(yī)生的話,馬錢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拿著化驗單的手也抖了起來,嚴重么?醫(yī)生說,癌,你說嚴重不?趕緊進醫(yī)院,再做個全面檢查。

      回到家,看到錢小紅,馬錢話都說不出來了。錢小紅一邊做飯一邊說。單子拿回來了?馬錢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錢小紅,錢小紅臉色還不錯,要不是醫(yī)生那番話,打死他也不信錢小紅得了癌。馬錢說。拿回來了。錢小紅走過來,拿起化驗單看了看,又放在桌子上,醫(yī)生怎么說?馬錢說,醫(yī)生說明天要到醫(yī)院去做一個全面檢查。錢小紅說,又是檢查,醫(yī)院只曉得騙錢,得個感冒都能診你幾百塊錢,我不去了。馬錢說,哪能不去,醫(yī)生還沒確診,明天我請個假,跟你一起去醫(yī)院。

      做完檢查,又等了一天。馬錢找到醫(yī)生,醫(yī)生說,趕緊住院吧,都晚期了。馬錢好說歹說總算把錢小紅拖進了醫(yī)院。躺在病床上,錢小紅很不耐煩,她說,馬錢,你干嘛,到底怎么了嘛?馬錢的眼紅紅的。錢小紅說,有事情你說嘛,你一個大老爺們聲都不吭,眼淚巴巴的干嘛?錢小紅說完,馬錢就哭了。見到馬錢哭。錢小紅心里一下子涼了。她曉得肯定出大事了。醫(yī)生說你是癌。錢小紅把手按在胸前,她明白了。

      在醫(yī)院住了一個禮拜,錢小紅堅持要出院?;氐郊?,錢小紅對馬錢說,馬錢,我的病我曉得了,得了癌,想活也活不長了。在醫(yī)院里,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把我這兩個累贅割了,再化療,我也活不了幾年,我不想受那個罪,要死我也留個全尸。馬錢說,你莫舍不得錢,錢花了還能賺。錢小紅說,你莫說我們沒錢,就算有錢也折騰不起,癌就是個無底洞,你拿金子也填不滿。我也受不了那個罪,你就讓我在家里好好過過日子,哪天真要死,那也是命。馬錢說,你得了癌,我不能不給你診,不給你診,你家里人要罵死我。錢小紅說,我得的癌,不關他們的事,你莫管他們怎么說。

      在家里住了兩天,錢水紅回來了。一進錢小紅家門,錢水紅指著馬錢的鼻子就罵,馬錢,你還是不是人?你老婆得了病,你不給她診?你是不是巴不得她死?馬錢想說什么,錢小紅接過話說,你莫怪他,是我不想診,你又不是不曉得,得了癌的,哪個能跑得脫?錢水紅拉著錢小紅的手,眼睛紅了,她說,小紅,你莫舍不得錢,你沒錢姐出,姐心里過不得。錢小紅甩開錢水紅的手說,我不要你的錢,我也不去診。錢水紅說,小紅,我曉得你心里埋怨我,就算我欠你的行不?錢小紅笑了笑說,你不欠我的,你哪里欠我的,我也欠不起。錢水紅說,你莫說了,我讓你姐夫在省城給你找了個醫(yī)生,你跟我去看,錢我給你出。錢小紅說,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等我兒子畢業(yè)了,你給他找個好工作,就算報答我了。錢水紅說,那是兩碼事,那個你不說。我也曉得幫你辦。你還是先看病。錢小紅說,你們也莫多說了,我說了不看。

      從醫(yī)院回來,休息了幾天,錢小紅又去了廠里,她覺得她要是天天在家呆著,怕是死得更快。劉彩娥知道錢小紅得了癌,來看過錢小紅幾次,看到錢小紅,劉彩娥有話想說,又不好說的樣子。錢小紅說,你莫擔心,只要我沒死,每個月該給你的錢,我還是給你。說完,從抽屜里找出五百塊錢說。該你的錢,我一分不少你的。劉彩娥接過錢,數(shù)了數(shù),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里。給錢小紅倒了杯水,我也不是愛錢。當年讓你頂職的時候,我們都說好了,我要靠你養(yǎng)老,哪個曉得你又得了這個病。錢小紅說,那你是怪我了?劉彩娥說,我怪不了你,本來我是要死在你前頭的,我還不曉得我后半輩子么過。錢小紅看了看劉彩娥說,你以為我想死?你以為我活得不耐煩了?說完,眼淚就出來了。劉彩娥給錢小紅扯了張紙巾說,好了,莫哭了,哭得煩死人。臨走時。劉彩娥轉(zhuǎn)過身對錢小紅說,早曉得你要得癌,就不該讓你頂職,要是讓水紅頂,還能給我養(yǎng)老。錢小紅哭得更厲害了,她一邊把劉彩娥往門外推,一邊說,你走,你走,我沒你這個媽!

      等劉彩娥走了,錢小紅哭得撕心裂肺??尥炅?。她打開電視,想起來該做晚飯了,馬錢還沒回來。自從錢小紅病了,馬錢回家就晚了,有時候回來,也是帶著一身酒氣。錢小紅知道馬錢心里難受,她說,馬錢,你莫難過,兒子也大了,等我死了,你再找個人。馬錢說,我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你以為個個像你媽一樣,你都得了癌,她還好意思問你要錢。錢小紅臉一沉,我沒媽,那不是我媽。

      錢小紅得了癌,馬錢見到錢小紅都是縮手縮腳的。以前,馬錢老是喜歡纏著錢小紅。馬錢初中畢業(yè)出來上班,娶了錢小紅,馬錢心滿意足。錢小紅書比他讀得多,人長得比他漂亮,性格也好。和錢小紅結(jié)婚那會,同事個個都羨慕他,說他討了個好老婆。那會,他也是這么覺得的。即使兒子讀大學了。錢小紅的身材還是沒怎么走形,該凸的凸,該凹的凹。錢小紅胸前的那兩個寶貝,給了馬錢多少歡樂。馬錢想都想不過來?,F(xiàn)在,那兩個寶貝成了累贅。一想到里面癌細胞正在分裂、擴散,馬錢就覺得心慌。錢小紅經(jīng)常捏她那兩只乳房,一邊捏,一邊皺著眉頭。她說,馬錢,你摸摸,這里是不是變硬了?馬錢伸手捏一下說,差不多吧,沒什么變化。但那里確實是變硬了,而且乳房上的皮膚慢慢地變厚,變硬,毛孔擴大,像一張橘子皮,兩邊的乳房看起來也不對稱了。馬錢不太愿意去摸錢小紅的乳房,他覺得恐懼。

      錢小紅得癌之前,馬錢和錢小紅的性生活堪稱完美,馬錢迷戀錢小紅的身體。自從知道錢小紅得了癌,馬錢就很少碰錢小紅了,即使碰也是錢小紅要求的。從醫(yī)院出來一個多月,馬錢沒碰錢小紅一次,他有欲望,但他寧可自己解決。有天,在床上,錢小紅說,馬錢,你有兩個月沒碰我了吧?馬錢說,有嗎?錢小紅說,有,我記得的,以前你一個禮拜都忍不住。說完,錢小紅把馬錢的臉扳過來說,你是不是也嫌棄我了?馬錢說,沒有,哪里有的事。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個。錢小紅說,那你干嘛不跟我做愛了?馬錢說,你不是病了嗎?錢小紅笑了起來,我得的是乳腺癌,別的地方又沒有壞,你怕什么?馬錢說,你都病了,我哪里還好意思。錢小紅說,以前我來月經(jīng)你都好意思,這會兒不好意思了?說完,錢小紅說,你要是真愛我,你就跟我做。馬錢說,不要了,不要了,你不要亂來。錢小紅不管不顧地脫馬錢的衣服,親馬錢的身體。進入錢小紅的身體時,馬錢抖了一下,他感覺不到興奮,相反,他覺得身上的肌肉緊張,動作也是僵硬的。錢小紅摟著馬錢的頭,往她的胸前壓下去,馬錢親了親錢小紅的乳房。錢小紅又把馬錢的手拉到她的胸前,馬錢握住了錢小紅的乳房,像握著一個易碎的瓷器,幾乎不敢動作。過了幾分鐘,馬錢如釋重負地從錢小紅身上下來。錢小紅翻了個身,等錢小紅睡著了,馬錢偷偷起了床。在水龍頭下,他一次次地沖洗自己的身體,像要把皮洗脫一樣。

      錢小紅不去醫(yī)院,藥還是要吃。每個禮拜,錢小紅都要去醫(yī)院開藥,醫(yī)生見到錢小紅就搖頭,錢比命還貴?命都沒得了,要錢有么用。錢小紅笑笑說,我曉得命比錢貴,你當醫(yī)生的,你也曉得,得了我這個病,不是錢的問題。診一下,就說讓活人安心,人總還是要死的。我不怕死,不浪費這個錢。每天。錢小紅要吃一大把紅紅綠綠的藥,吃藥前,錢小紅一顆一顆地數(shù),不多吃一顆,也不少吃一顆。說真不怕死,那也是假的,沒人在身邊,錢小紅也哭,越哭越覺得自己命苦。她才四十出頭,本來以為還有大把日子好過,沒想到這么快就到頭了。錢小紅放不下兒子,她想看著兒子出來上班,找個好工作。找個好姑娘結(jié)婚,生個孩子,那樣,就算她死了,她也沒什么遺憾的了?,F(xiàn)在看來,她是等不到那天了。至于馬錢,錢小紅也覺得對不住他,得了這個病,不花錢也花了不少。兒子上大學,以前的那點積蓄花得差不多了,以后要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還有就是馬錢四十多歲了,中年喪妻,也不曉得將來能不能找個人,就這么半路上把馬錢拋下,錢小紅放不下心。兩人在一起快二十年了,雖說沒經(jīng)過什么大風大浪,到底還是熬成親人了。錢小紅讓馬錢等她死了去找個人,也不是心里話,想到自己男人真要去找個人,到底還是覺得不舒服。

      廠里離家里近,走路的話,大概二十分鐘。每天中午,錢小紅都回家吃飯,說是吃飯,其實也就是隨便對付一下。馬錢上班一上就是一天,早上出去,下午才回來。要是家里沒有剩飯剩菜,錢小紅就在下班路上買兩個饅頭,或者兩個包子,回家就點開水吃了就算了。晚上下班,錢小紅會買兩個菜,她不吃,馬錢還要吃。劉彩娥有天中午到錢小紅家里,錢小紅正在啃饅頭,劉彩娥瞪了錢小紅一眼說,你就吃饅頭?錢小紅一邊喝水一邊說,嗯,懶得做飯。劉彩娥說,你怕是舍不得錢吧?錢小紅啃了一口饅頭,一個人吃飯,搞東西麻煩。劉彩娥把錢小紅的饅頭搶過來,扔在地上,你說你是不是命賤?你都是要死的人了,你省著干嘛,留給馬錢養(yǎng)野老婆?你不曉得給自己煨個湯,你吃好點,活長點不好?錢小紅不緊不慢地撿起饅頭,用袖口擦了擦說,我舍不得是我的事,你管不到,我每個月又不是沒給錢你。劉彩娥突然擦了把眼淚說,你到底還是我女兒,別個不心疼你,我心疼你。聽到劉彩娥的話,錢小紅笑了起來,你心疼我?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是怕我死得早,沒人給你養(yǎng)老吧?那我跟你說明白了,我問了醫(yī)生,得了我這個病,又是晚期,跑是跑不脫了,要是命好,還能撐兩年,命不好,過不了幾個月就死了。劉彩娥哭了起來。我也不曉得你是么回事,別人個個怕死怕得很,就你不怕死。你屋里馬錢也不是個東西,看你這個樣子,還讓你上班。錢小紅吃完了饅頭,喝了口水說,那是我要上班,不關馬錢的事,你莫賴他。說完,看著劉彩娥說,你有事沒事?沒事你回去,我要睡覺了。劉彩娥站了起來說,我不管你的事了,我不管了,你死了后悔也來不及。

      馬錢回了家,錢小紅問馬錢,馬錢,要是我死了,你怎么辦?馬錢愣了一下說,我能怎么辦?我聽天由命。錢小紅說,你會不會再找個女人?馬錢好像生氣了。你說這個干嘛!錢小紅嘆了口氣說,其實我也想明白了,我死了你才四十幾歲,你肯定還是要找女人的。馬錢摸了一下錢小紅的額頭說,你不是發(fā)燒了吧?錢小紅搖了搖頭,我是乳腺癌,又不是發(fā)頭昏,我清楚得很。說完,看著馬錢說,我死了我管不到,我還活著,你要對得起我,你曉得吧?不能讓人看我笑話。幾個月你沒近我身了,你心里想什么我曉得,我不怪你。換了是我,我也有心理障礙。馬錢沒說話。低下頭去擺弄電視,從一個臺換到另一個臺。錢小紅拍了一下馬錢的手說,好了,算我沒說,吃飯吧。

      日子一天一天就過去了,錢小紅到底還是扛不住了。她對馬錢說,馬錢,我疼得厲害,怕是不行了。馬錢說,我們?nèi)メt(yī)院吧。錢小紅說,要去醫(yī)院早去,現(xiàn)在去干嘛!馬錢說,再不去不行了,屋里沒人照顧你,去了醫(yī)院,起碼還有人照顧你,能吃藥吃藥,能打針打針,人沒那么吃虧。錢小紅想了想說,那就去吧,要死也死在醫(yī)院里,死在屋里你以后接不了新人。馬錢瞪了錢小紅一眼說,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個話!

      一進醫(yī)院,錢小紅徹底地垮了。病房里的病友都是癌癥,都是晚期,一個個化療得頭發(fā)都快掉光了。明知道沒作用,錢小紅還是做了化療,不做還好,一做化療錢小紅感覺命都快沒了。馬錢還在上班,劉彩娥到醫(yī)院照顧錢小紅,扶著錢小紅上廁所,給錢小紅打飯。病房里很少有人說話,一個個低頭看報紙。要不就看著窗子外面的天空。病房里的人走一個,又來一個。有護士進來收拾床鋪,錢小紅就知道,又有一個人死了。錢小紅覺得,這個病房就像臨時的停尸場,進來的都得去太平間,只是時間問題,說不定哪天就輪到她了。錢小紅對劉彩娥說,媽,我死了就沒人給你錢了,你去找水紅,水紅欠我的,讓她還給你。劉彩娥說,到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個話,你是存心讓我心里不安寧。錢小紅說,我走了倒是一了百了,把你們都拖累了。劉彩娥說,莫說了莫說了,你說得我要哭。

      在醫(yī)院住了一個月,錢小紅覺得身體里有個什么東西左奔右突,讓她睡也睡不安寧。她想,她可能是真的快要死了。吃過了午飯,劉彩娥回去了,錢小紅對護士說,護士,我要回去一下。護士說,你病得這么厲害,哪里能回去,要么東西讓你屋里人送過來。錢小紅說,他們都有事,都忙。我住得近,坐個車幾分鐘就回去了。護士說。你這個事我做不了主,你找醫(yī)生。錢小紅說,那你幫我叫一下醫(yī)生。等醫(yī)生過來,錢小紅跟醫(yī)生說了幾句,醫(yī)生想了想說,你要回去也行,早去早回,晚點還要打針。錢小紅說“好”。

      從醫(yī)院出來,街上到處都是人。路邊的樹木蔥蔥郁郁。生機勃勃。錢小紅覺得身體里沒有力氣,走路像在飄一樣。她穿的是進醫(yī)院時的衣服,現(xiàn)在顯得有些寬大了。從醫(yī)院到家里,很近,走路也要不了半個小時。錢小紅沒有坐車,她想走走。半個小時的路程,錢小紅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走走停停。走到門口,錢小紅又坐了一下,然后才站起來開門。

      門開了,屋里和往常一樣,只是臟一些,亂一些。錢小紅想。她要是真死了,家里還不知道亂成什么樣子。三點多鐘,馬錢應該還在上班。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了一會,錢小紅想去臥室收幾件衣服,她的日子已經(jīng)差不多了,要把衣服先找好,馬錢一個大男人,粗心,他不曉得她想要哪些。錢小紅走到門口,推了一下門,門沒開。她搖了幾下門鎖,門還是沒開。她聽到里面有聲音在響動。錢小紅拍了拍門框,門還是沒開。錢小紅回到客廳,在放鑰匙的抽屜里找鑰匙,等她轉(zhuǎn)過身,臥室的門開了,錢小紅看到馬錢紅著臉站在臥室門口。錢小紅說,今天沒上班?馬錢的頭更低了。錢小紅拿著鑰匙走到臥室門口,往里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鑰匙掉到了地上。一個女人站在衣柜邊上,頭低著,頭發(fā)把臉都遮住了。馬錢看著錢小紅說,你怎么回來了?錢小紅說,她是誰?馬錢說,你莫多想。錢小紅指著皺巴巴的床單說,你叫我莫多想?是我想多了?馬錢扶起錢小紅坐在沙發(fā)上,女人像條泥鰍一樣滑出了房間。

      錢小紅的眼淚嘩嘩流了下來,馬錢坐在錢小紅身邊給她扯紙巾。錢小紅一直流眼淚,沒吵,也沒鬧。等流完眼淚,錢小紅對馬錢說,馬錢,我跟你說了,我死了你找哪個都行,我還沒死呢。錢小紅說,我舍不得吃,舍不得喝,還怕死在屋里你找不了新人。你就是這樣對我的?馬錢摟過錢小紅瘦瘦的肩膀。用力地把她摟在懷里。兩個人一直坐在沙發(fā)上,沒再說話,直到天色暗下來,房間里什么都看不到了。錢小紅想睡了,她想睡在這片明亮的黑暗中。不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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