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清明，天空飄著雨，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陽光稀薄，有寒冷的風夾雜著小雨滴，冰晶一般撲面而來，打得臉有生疼的感覺，我穿著厚厚的大衣仍然覺得冷，下了車，三步兩步拐進醫(yī)院里。

我是來探望朋友的。

與冷冷清清的大街形成鮮明的反差，醫(yī)院里似乎永遠人滿為患，掛號的窗口排著一條條長龍， 就連電梯間里也是人擠人，我提著手里的水果，緊緊抱著懷里的鮮花，穿越層層封鎖錢，終于在一個病房里見到朋友。

他哭喪著臉，愁眉不展，像一個思想者一樣瞪著天花板發(fā)呆，見到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我這病好不了了，連我老婆都懶得來看我，你還來干什么？”我笑說：“怎么能說這么泄氣的話?。窟@可不是你的風格！嫂子可能是忙點兒，顧不過來，你這么點小病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我這朋友平常是個樂天派，最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如此心灰意冷。

我和他東南西北地瞎侃一通，他的心情似乎漸漸好起來了，可是轉眼間，他鄰床的病人從檢查室回來，他的心情又被堵上了，眉頭漸漸又皺起來。

原來鄰床的病人和他一樣，腳前腳后地住進來，不同的是人家一直有妻子相伴左右，輕聲細語的安慰，精心呵護的照料，剛開始，這個男人也是唉聲嘆氣，擔心自己的病治不好，擔心孩子成長中沒有人呵護，擔心父母老來無人照顧，擔心妻子沒有他的肩膀可依靠，種種的忐忑，種種的不安，種種的放不下，讓他糾結，心煩。妻子溫言軟語地安慰他：“別怕，有我呢！你安心養(yǎng)病，萬事有我！”

朋友就是被鄰床這對夫妻的對話刺激著了，是以心情郁悶糾結的原因。

我打量著那個妻子，眉眼淡淡，表情平和，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其中，堅定而柔軟，讓我想起一個經(jīng)典的畫面：1998年，錢鐘書先生彌留之際，一生守護錢鐘書先生的楊絳先生輕輕地對他說：“別怕，有我呢！”這句話堅定而有力量，使錢鐘書先生在人生的最后時刻，走得安詳從容。

沒有強大的內(nèi)心做鋪墊，是說不出這句話的；沒有足夠的愛與包容，也是說不出這句話的。這句話看似簡單平常，卻能給人以心安和力量，這句話的潛在意思是信任，是守候，是關愛，是底氣，是生活中點點滴滴培植起來的相濡以沫。

我想起每次回家，母親也會為些許小事惶恐不安，擔心如何如何，每每這個時候，父親都會淡淡的對母親說：“別怕，有我呢！天塌不下來！”這句看似平常的話，卻有足夠的力量讓母親安靜下來。這幾個字，雖然平淡無奇，卻比任何的情話都溫暖和安慰，比任何的誓言都有力量，是承擔，是依靠，是能夠打敗生活中的任何困苦和艱難的良藥。

從醫(yī)院里出來，天空依然飄著小雨滴，我仰起臉，有一滴雨花輕輕地落在我的臉上，留下一抹濕濕的溫柔，盡管陽光稀薄，但我卻覺得這個初春似乎沒有那么冷了。

責編/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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