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曉迪
他是著名漢學家,20多年來往返于中荷之間,追尋詩人蹤跡。
人物簡介:柯雷,荷蘭鹿特丹人,生于1963年。1996年獲得荷蘭萊頓大學中國文學博士學位,1996—1999年在悉尼大學做講講師。1999年開始在萊頓大學任中國語言文學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是中國當代詩歌以及文化社會學、文化翻譯等領(lǐng)域。著作有《粉碎的語言:中國當代詩歌與多多》《精神與金錢時代的中國詩歌——從1980年代到21世紀初》等。
即便已經(jīng)知道柯雷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但聽到電話那端“成、成、成”的回答,還是被這地道的“京片子”嚇了一跳。
去年12月,柯雷的著作《精神與金錢時代的中國詩歌——從1980年代到21世紀初》,歷經(jīng)數(shù)年翻譯,首次在漢語世界亮相。新書發(fā)布會上,洪子誠、唐曉渡、翟永明、歐陽江河、西川、張清華、周瓚、沈浩波等不同代際的學者、詩人悉數(shù)到場,幾乎攪動起中國當代詩壇的半個江湖。
在一次次的中國之行中,柯雷背著背包走過中國許多城市,搜集民間詩歌刊物,結(jié)識各地詩人。他是中國當代詩壇的“局內(nèi)人”,游走于詩人江湖,風生水起;也是超脫于中國本土的域外旁觀者,以“局外人”的姿態(tài)帶給詩壇不一樣的觀察視角。
瘸子跑馬拉松
上世紀80年代,是柯雷所說的“精神”時代,“整個社會的精神文化生活蓬勃發(fā)展,涌動著‘文化熱”。中國大陸詩壇一派生機盎然,朦朧詩人以文化英雄般的姿態(tài)浮出歷史地表?!氨氨墒潜氨烧叩耐ㄐ凶C,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北島《我不相信》)“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保櫝恰兑淮恕罚芭c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舒婷《神女峰》)……這些箴言名句流布之深遠,即便是對詩歌毫無興趣的人,也能隨口背上幾段。
彼時的柯雷,正在荷蘭萊頓大學學習漢學。他是一個語言愛好者,上中學時,就已兼通荷蘭語、古拉丁語、古希臘語、英語、德語、法語6門語言;上大學時,又上了1年的日語課、1年的俄語課和1年的希伯來語課。他也是一個文學愛好者,十幾歲時就對荷蘭現(xiàn)代詩歌產(chǎn)生興趣,所以在學習漢語后,就順理成章地轉(zhuǎn)向了中國詩歌研究。
萊頓大學是歐洲漢學研究的重鎮(zhèn),但有關(guān)中國當代詩歌的研究卻是一片空白。“在當時,學校里唯一的中國新詩課程,是漢樂逸(Lloyd Haft)教授的現(xiàn)代詩歌課,討論的主要是胡適、徐志摩、郭沫若、聞一多、卞之琳、何其芳這些著名的民國詩人?!笨吕紫颉董h(huán)球人物》記者回憶道,“當時我特別想知道中國當代詩壇的情況,但圖書館里幾乎找不到任何資料,再加上沒有后來這么好的交流機會,所以老師們也知之甚少。”
1986年,柯雷參加了一個中荷之間的交換生項目,在北京大學進修一年,得以親見上世紀80年代中國詩壇的喧嘩和躁動:就在這一年的秋天,“中國現(xiàn)代主義詩歌大展”一舉推出了60多個“詩派”,更年輕的一代站在“pass北島”的旗幟下,一個流派一個宣言,以至后來詩人們自嘲,那簡直是“當眾掛出了60多片尿布”。當時流行的一句調(diào)侃是:“往窗外扔一塊石頭準能砸著一個詩人?!?/p>
留學北大期間,柯雷認識了北京詩人兼翻譯家馬高明。當時,荷蘭作家阿德里安·凡·蒂斯(Adriaan van Dis)也在北京,3個人一起吃飯、喝酒,慢慢地有了把荷蘭詩歌翻譯成中文的計劃。1988年,《荷蘭現(xiàn)代詩選》出版,“和當時任何一種外國文學作品一樣,立即銷售一空”。如今在微信朋友圈,柯雷還看到有人“曬”出當年的“藏書”:橙色的封面上,印著一朵藍色的郁金香。
通過馬高明的關(guān)系,柯雷認識了幾位詩人,“在詩壇混了個臉熟”?;貒?,他在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做心理語言學研究助理,同時也繼續(xù)做文學翻譯,與國內(nèi)的許多詩人保持通信,“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沒有Email,都是用中文手寫書信”。
在一篇文章中,柯雷將自己比喻為一個“非要跑馬拉松的瘸子”:“外國人讀漢語是很慢的:瘸子跑不快。別人在幾個小時內(nèi)能跑完的馬拉松,瘸子卻得一天一夜。但沒準兒,瘸子在沒完沒了折磨自己的時候看到了很多事情,最終跑完了,而且有話說?!?/p>
現(xiàn)在回顧“瘸子說”,柯雷覺得用“如鳥得水”可能更合適:有一種鳥,雖然天空(即母語)是其最自然的環(huán)境,但它也會潛水(即外語),也會捕魚(即研究詩歌)。而柯雷,就是那只鳥。
尋找詩歌的發(fā)生地
在《精神與金錢時代的中國詩歌》的序言中,柯雷寫道:“了解詩壇只有一個辦法,也是相當愉快的辦法,就是待在中國國內(nèi),尋找詩歌文本,尋找關(guān)于詩歌的話語,尋找詩歌的發(fā)生地、它的活動、它的人?!?/p>
柯雷認為自己不屬于那種書齋式的、冥想型的學者:“我非常熱愛學術(shù)工作,但又不是那種最純粹的學者。我也常常在屋里安靜地寫東西,但同時又是一個喜歡跟別人在一起、喜歡提問題的人。我希望上火車,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看看他是怎么生活的,和他吃個飯、喝杯酒、聊聊天?!?/p>
這種緊貼現(xiàn)場的調(diào)查式研究,開啟于1991年夏天。當時,柯雷回到萊頓大學讀博士,詩人多多是駐校作家?!拔覀兂3T谝黄鹧莩?,朗誦詩歌,有報紙采訪他,我就去做翻譯?!笨吕渍f,“最開始,我只是對他的詩歌文本感興趣,但后來通過收集資料,發(fā)現(xiàn)詩歌后邊藏著很多非常有意思的故事?!?/p>
多多是“白洋淀詩群”的核心人物之一?!拔母铩逼陂g,他和芒克、根子一同來到河北白洋淀插隊。他們閱讀“黃皮書”和“灰皮書”(內(nèi)部發(fā)行的哲學、社會科學著作及文藝書籍),互相切磋詩藝,周圍漸漸聚集起一批文學青年。
讀博士期間,柯雷通過口述史的方式采訪了很多人,慢慢了解了中國“文革”時期的地下閱讀和寫作?!拔业矫⒖思遥退钠鹉嵌螝v史,他很高興,講了很多故事,也給我看了很多老照片。我就在一邊做筆記,感覺特別興奮?!边@些故事,作為素材和原始資料,后來用在了他的第一本學術(shù)著作《粉碎的語言:中國當代詩歌與多多》中。
柯雷的熱情,使這些“地下詩人”也生出了重溫舊夢的念頭?!?994年的時候,我們聚了一大幫,去了一趟白洋淀,在那兒住了一個晚上。”從這之后,尤其是在90年代末,各種知青詩抄、回憶文章和“地下詩歌”研究專著不斷出版,被埋沒的詩歌英雄被文學史和思想史重新發(fā)現(xiàn),白洋淀也成為詩人、懷舊者、文學史家的朝圣之地。
在與詩人們的交往中,柯雷漸漸發(fā)現(xiàn)了民間詩歌刊物的重要性?!懊窨碧刂改切┪垂_發(fā)行的、由一位詩人或一個詩歌群體自籌經(jīng)費創(chuàng)辦的非正式詩歌印刷品。從80年代直至今天,幾乎所有被廣泛認可和經(jīng)典化的詩人,都是從民間詩歌刊物上成長起來的。
為了搜集民刊,柯雷背著背包四處旅行,從北京、天津、上海、杭州到成都、昆明、西安、南京、廣州,天南地北,四處探訪尋查。經(jīng)過多年的積累、搜尋,如今中國當代民間詩刊已成為萊頓大學圖書館的“特別藏書”。2007年,柯雷在美國“中國現(xiàn)代文學與文化資源中心”網(wǎng)站上公開了100種民刊的信息,從1978年創(chuàng)辦的《啟蒙》到2004年創(chuàng)辦的《剃須刀》,詳細列出每一種刊物的年代、地點、核心人物和美學立場。
“中國詩壇是一個非?;钴S的地方。對很多詩人、學者、文學史家來講,詩歌是一種生活方式。你去找他們,他們會很熱烈地和你交流,希望了解你為什么對當代詩歌感興趣。有時在遙遠的萊頓,還能收到從中國寄來的民間刊物,這是一種尊重和信任?!笨吕讓Α董h(huán)球人物》記者說。
局內(nèi)人與旁觀者
中國詩壇的90年代,被柯雷稱為“金錢時代”,“金錢極大地占據(jù)著人們的日常經(jīng)驗,席卷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海子、顧城等詩人的死亡事件,比詩歌本身更能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詩歌向著社會和文化邊緣滑落,甚至有人認為“寫詩的人比讀詩的多”。但柯雷并不這樣看,“在中國也好,在別處也好,凡是具有現(xiàn)代性的詩歌在本質(zhì)上就是所謂邊緣的東西?!钡珶o論如何,詩人不再是救世主、思想家、斗士、明星、先知、悲劇英雄了。
但與此同時, 90年代直至今天,也是一個民間詩歌群落隱秘生長并逐漸活躍的時期?!拔覄?cè)タ戳耸乐腥说臐h語詩歌資料館——他是一個資深的民間詩刊收藏家。據(jù)他統(tǒng)計,去年全國至少有200—300家刊物在運行,而在80年代,大概只有幾十個刊物——當然,當時也沒有現(xiàn)在那么好的設(shè)備,我指的是電腦和互聯(lián)網(wǎng)?!痹谄胀ü娧壑羞吘墶⒌驼{(diào)的詩歌圈子,其實一直在“野蠻生長”。
有人將這樣的詩壇形容為“江湖”,柯雷覺得這個說法很準確,“但‘江湖這個詞非常難譯,本土文化的成分很大。它很活躍、很浪漫;又有各種門派,各種‘小圈兒,互相打架,又互為一體。”20多年來,柯雷出沒于各種詩歌活動現(xiàn)場,與各種各樣的詩人、評論家、活動家、讀者、出版人、文化官員吃飯,喝茶,喝酒,聊天……儼然一個混跡于詩歌江湖的“局內(nèi)人”,成為許多中國詩人、學者嘴里的“老朋友”。
“老朋友”柯雷,經(jīng)常為詩人們爭取在國際詩壇登臺亮相的機會。荷蘭鹿特丹國際詩歌節(jié)創(chuàng)始于1970年,是當今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歷史最久、聲譽最高的國際詩歌節(jié)。從80年代中期至今,芒克、北島、多多、顧城、楊煉、王家新、翟永明、西川、于堅、韓東、肖開愚、車前子、伊沙、明迪、秦曉宇、郭金牛等很多中國詩人都曾應邀參加,其間少不了柯雷的安排和接待。當然,也有人會“很不客氣”地向他索要詩歌節(jié)的邀請函,他能理解,但也會直截了當?shù)鼗卮穑何也皇琴u票的。
在《精神與金錢時代的中國詩歌》中,柯雷選擇韓東、海子、西川、于堅、尹麗川等8人作為個案,對其重要作品進行文本細讀。除了海子,柯雷與其他詩人都有過密切的交往。他向記者講起初識西川,就是在他初到北京、與馬高明聊起荷蘭現(xiàn)代詩翻譯的那個晚上,“當時我們可能握了一下手,但直到1991年,才有了一次長談”;他也講起和韓東的最近一次碰面,“他約我出來吃飯,了解到他在做電影,也聊起文學的問題,但很隨意,并不是作為一個學者采訪他”。
對柯雷來說,雖然握過手、聊過天、吃過飯或接受過采訪,但該商榷、探討問題時,也“不能客氣”。“我們做學術(shù),不能總說精彩的地方。學術(shù)是對話性的,不能作者說什么,研究者就信什么。詩人自己的解讀是很有意思的,但也不是什么神圣的真理?!?/p>
在書中,柯雷探討了海子自殺被“神化話”的過程,在那些最經(jīng)典的作品中看到了“因循老套的自大狂熱”;他觀察到,很多人將西川看作崇高美學的代表,將韓東、于堅視作世俗詩人的旗手,但事實上,所謂崇高與世俗之別,并沒有那么黑白分明。作為一個“老江湖”,柯雷始終爭取保持著旁觀者的冷靜,無意“站在誰那邊”,盡量放眼遠觀整個詩歌現(xiàn)場的方方面面。但同時,他有些痛苦地意識到,這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中國地方大,詩人多,作為半個局內(nèi)人,一定有許多盲區(qū)。先不說全面性,連代表性也達不到?!?/p>
在萊頓大學區(qū)域研究所(包含萊大所有的亞洲研究和中東研究)當了7年的“頭頭”后,柯雷卸任,到北京師范大學做訪問學者。去年9月,他來到北京,1個月后就開始了四處跑的生活:先去上海,住了兩個星期;然后到南京,也是兩個星期;再去揚州、常熟開會;回到北京后,再去廣州待了10天;在東莞,做了一個下午加晚上的采訪;然后是深圳、蘇州、昆明……他形容自己現(xiàn)在是“瘋瘋狂狂地收集東西”“忙忙碌碌地見人”。采訪前一天,他剛從安徽當涂回來——民間詩刊收藏家阿翔的老家在那里,柯雷特意去看了他的收藏,覺得“很有意思”。
“研究了這么多年詩歌,好像自然而然地會走到一個熟悉的地方,打一個比方,”柯雷指著窗外,“我對這塊兒很熟悉,晚上餓了想吃東西,可能就會走到一個熟悉的飯館,但其實要去探索新的地方才好。比如我前不久發(fā)現(xiàn)在新外大街上,有一家成都麻辣燙,那是一個新地方。怎樣超越原來的范圍,挑選一條新的路線,這是一個挑戰(zhàn)?!?/p>
去年12月,柯雷去了一趟東莞,見到了“打工詩人”鄭小瓊和謝湘南,以及柳冬嫵、張德明等學者?!按蚬ぴ姼琛背蔀榱怂钚碌年P(guān)切。不久前,他寫了一篇文章,向西方讀者推介英文詩選《鐵做的月亮》和同名紀錄片,這本書的編者秦曉宇,也是紀錄片《我的詩篇》的導演之一。
“我咽下一枚鐵做的月亮/他們把它叫做螺絲。”寫下這句詩的許立志是富士康的工人,在2014年跳樓自殺。最近,柯雷剛剛寫完一篇關(guān)于許立志的荷蘭語文章。對他來說,這枚“鐵做的月亮”開啟的正是另一道風景,由此,他希望自己能走入另一方江湖。
現(xiàn)代詩歌的本質(zhì)就是邊緣化
《環(huán)球人物》:您怎樣看待對中國當代詩歌的質(zhì)疑?人們往往會用3000年的古典詩歌傳統(tǒng),或20世紀初那30年的現(xiàn)代新詩實踐,來指責當代詩歌的“毫無建樹”?
柯雷:這是把文學完全變成一個量化的標準了,時間短的就比不過歷史長的?不需要你是多么偉大的理論家就會明白這是錯的。我的老師,萊頓大學的伊維德(Wilt Idema)教授,寫了一本書叫《中國古詩大鑒》,從《詩經(jīng)》到清末,600多頁,時間跨度2500多年,我寫一本書的時間規(guī)模才是10年。但我的書在價值上就一定比不上他的書嗎?我不這么認為。這是一種很典型的保守主義,不敢面對新的事物。再比如,所謂的現(xiàn)代詩歌,從題材到技巧,其實比不上當代的豐富、繁榮、包容、多元,當然,我絕不會因此就說民國詩歌毫無價值;反過來,我也不希望因為徐志摩、卞之琳、何其芳都已經(jīng)變成“經(jīng)典”,就說當代詩歌算不了什么。
《環(huán)球人物》:詩人王家新在《回答四十個問題》中寫道:當詩歌走到一個“邊緣”,它會發(fā)現(xiàn)那里正是它本來的位置?!斑吘墶睂υ姼鑱碚f似乎并不是一個負面的評價?
柯雷:詩歌“邊緣化”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話題了,自上世紀90年代初就開始談?!斑吘墶迸c一種可疑的機制有關(guān),這種機制用數(shù)字衡量一切。如果說看電視的比讀詩的人多,就等于說詩歌邊緣化了嗎?凡是現(xiàn)代詩歌,在本質(zhì)上就是邊緣的。因為當代社會,寫詩既不能像古代一樣加官晉爵,又不能和大眾傳媒競爭。但邊緣并不是一個負面的判斷,它意味著遠離中心,突破傳統(tǒng)和主流,反而給詩人提供了全新的感受。
《環(huán)球人物》:為什么當代詩壇總是容易陷入論爭,無論是創(chuàng)作理論之爭,還是針對詩人個人形象的抨擊?
柯雷:對很多中國當代詩人來說,詩歌是一種生活方式,論爭也是這種生活方式的一部分。當然也有人不參與,但還是有很多人在論爭,這就是江湖。比如是西方還是本土,是崇高還是世俗,是北方還是南方,是知識分子還是民間……這些論爭的中心是詩人身份的繼承問題:誰有權(quán)利說我是今天中國詩人的代表?誰有權(quán)利說我繼承了中國詩歌的傳統(tǒng)?
采訪臨近結(jié)束時,柯雷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他還要再去拜訪東莞和其他地方的“打工詩人”。盡管沉浸于詩歌江湖多年,經(jīng)歷了“精神”時代和“金錢”時代的更迭變換,對于詩歌,他還是保持著熱忱與向往。
就像翟永明在《獻給無數(shù)的少數(shù)人》中所寫的:“詩歌將習慣于這樣的位置:在某些人那里它什么也不意味,而在另外的人那里,卻充滿了意義?;蛘哒f,在大眾無動于衷的地方,詩歌仍會得到某些人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