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小月

1

李艾和陳風是異地夫妻，李艾在兩百公里外的省城獨自打拼，而陳風因為工作穩(wěn)定，留在了老家，帶著四歲的兒子生活。每到周末，李艾都會雷打不動坐長途車回家，只為見一見兒子。

這個周末回到家時，李艾卻沒有見到父子倆。難道陳風帶兒子出去玩了？

李艾撥通了陳風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兒子奶聲奶氣的聲音：“媽媽。”每次她打電話給陳風，陳風都會直接把電話遞給兒子，從來不和她說半句話。李艾問兒子：“寶貝，你們在哪呢？”兒子高興地說：“我在車上，我跟爸爸要去海邊玩?！?/p>

李艾吃了一驚，陳風從沒有和她提過周末要帶兒子去海邊玩。她有些生氣，但依然耐心問兒子：“寶貝，你把電話給爸爸好不好？”

幾秒鐘之后，電話那端傳來陳風隱約的聲音：“爸爸現(xiàn)在要開車，沒有空接手機?！?/p>

見不到兒子，李艾失望至極，覺得一個星期的期待都落了空。她打電話給遠在鄉(xiāng)下的公公，滿腔怨氣地說：“爸，陳風不知帶兒子去哪里玩了，你能不能問問他到底在哪里？”

公公是鄉(xiāng)里的醫(yī)生，德高望重，也是唯一能管得住陳風的人，每次她和陳風鬧矛盾，只要打電話給公公，陳風就會妥協(xié)。公公嘆了口氣說：“你們又吵架了？唉，我?guī)湍愦螂娫拞枂?。?/p>

然而，公公之后就沒了聲響，李艾心想，公公準是厭倦了他們，一周一小吵，一月一大吵的作風，不想管他們了。沒想到，中午陳風和兒子突然回來了。陳風黑著臉，對李艾大喝道：“你干嘛打電話給我爸？”李艾頓時火冒三丈：“你要是接我電話，我會這樣？”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直到兒子捂著耳朵邊哭邊說：“你們倆別吵了，我快受不了了！”李艾趕忙走過去抱起兒子，既痛苦又愧疚。

2

第二天一早，李艾就帶兒子去茶樓吃早茶，她沒有叫陳風，就算叫了他也不會去。以前她在家?guī)Ш⒆拥臅r候，陳風總是嫌棄她做什么飯都不好吃，屋子收拾不干凈，兒子睡覺太晚……這也是李艾異地上班的原因。她要讓陳風試試她的角色，看他有多能耐。

臨出門的時候，兒子問她：“媽媽，爸爸不去嗎？”李艾牽起兒子的手，小聲地說：“爸爸不去，我倆去。”

周末的茶樓人聲鼎沸，李艾卻吃得有點恍惚。她點了兒子愛吃的馬拉糕和蒸排骨，任他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

手機響了，同事林非發(fā)了一條微信過來。李艾知道，林非對她是頗有好感的，時不時會發(fā)信息噓寒問暖。李艾懂他的意思，只是她還不想走到那一步。林非問她什么時候回省城，想約她周日晚上看電影。李艾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說：“看看吧?！?/p>

李艾帶著兒子回到家，陳風已經(jīng)出去了。兒子很快拿出了畫紙和蠟筆，邊畫邊說：“媽媽，你過來看。”兒子畫的是一間房子和兩個一高一矮牽著手的小人，說這是小朋友和他的爸爸在散步。李艾問：“那他的媽媽呢？”

“他的媽媽在上班。”兒子小聲地回答讓李艾的心震了一下。她看著兒子小小的身體，自從她上班后，兒子是越來越瘦了。以前陳風總是埋怨她太粗心，不知道怎么去照顧兒子的飲食。一個不被丈夫認可的家庭主婦是沒有幸福感可言的，因此她選擇了逃避。

晚上，陳風回來的時候，李艾正在給兒子講睡前故事。聽到開門的聲音，兒子高興地爬起來，高聲叫道：“爸爸，爸爸?！标愶L走過來親了兒子一口，說：“寶貝快睡覺吧?！标愶L出去后，李艾問兒子：“寶貝，你喜歡跟爸爸在一起嗎？”兒子忽然轉(zhuǎn)過身，緊緊地抱住李艾：“我喜歡和爸爸、媽媽三個人在一起?！?/p>

兒子那么小，去口又如此的敏感，李艾鼻頭發(fā)酸，愧疚之感再如潮水洶涌襲來。

3

因為兒子那晚的那句話，李艾多留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五點鐘，她坐車返回省城。昨天林非的微信不斷，但李艾愣是沒回過一句。

只是她沒想到，才回來上班一天，家里就出事了。那天中午，遠在鄉(xiāng)下的婆婆打電話給她，說陳風生病住院了，讓她趕緊回家。

陳風生病寧愿告訴婆婆也不告訴自己，李艾知道，這是一種無聲的抗議，說明他們之間的情感危機已經(jīng)很嚴重了。

李艾心急火燎地請了假，準備先回家，再去接兒子，最后去醫(yī)院看陳風。到家后，家里靜悄悄的，李艾打開門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陳風躺在床上，睡得一臉灰白。李艾驚訝不已，問陳風：“你不是住院了嗎？”陳風看了她一眼，又閉上了眼。李艾走近他，伸手探了探陳風的額頭：“你哪里不舒服呢？不是住院了嗎？”

陳風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他鼻音濃重地說：“只是重感冒而己，去醫(yī)院吊了針就回來了。”

李艾開始愧疚。她不在的日子，陳風該有多狼狽。

她去廚房看了看，冷鍋冷灶的，看來陳風連早餐也沒有吃。她熬了百合粥，端到陳風面前，看他慢慢地喝下去，心里居然有了那么一點滿足感。陳風也難得不嫌她煮的粥不好喝，看來真是餓壞了。

陳風一副連話也說不出的樣子，三天過去了都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還不肯去醫(yī)院，說浪費錢。李艾忙完家里還要接送兒子，陪他畫畫、做作業(yè)，累得夠嗆。

但越忙，她就越慚愧。陳風又要上班，又要管兒子，平日怎么過的，真不敢想。她想，如果陳風開口要她回來，她一定義無反顧，至少可以把兒子照顧得更到位些。

但陳風一直沒有開口，倒是她老板打了三個電話來問：“你什么時候可以回來上班？美國的客戶明天要過來，你最好在場?！?/p>

老板所說這個客戶，業(yè)務量占了公司業(yè)績的三分之一，一直由李艾負責。只是家里現(xiàn)在亂成一團糟，她哪能走開呢？老板說：“那我讓林非暫時頂上吧?！?/p>

林非跟李艾工作和職位一樣，都有各自負責的區(qū)域和客戶，工作交給他，應該不會有什么差錯。李艾松了一口氣，對上司的體諒有說不出的感激。

4

一個星期后，陳風的感冒終于好了。李艾隨即返回工作崗位。她對林非表達了謝意，讓他交接一下客戶的情況。林風支支吾吾，神色古怪地說：“你去問老板吧。”

李艾調(diào)整好臉上的笑容，走進老板的辦公室。請了一周假，她只想讓老板知道，她已經(jīng)回到戰(zhàn)斗狀態(tài)。老板卻把身子往黑色的皮椅里一靠，說：“你的情況，公司也了解，確實不容易，要不這樣，美國客戶以后就交給林非負責好了?！?/p>

這對李艾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沒有了這個大客戶，她根本無法保障自己的業(yè)績。她垂頭喪氣地從老板辦公室出來，剛好遇到林非。她有點怨恨地瞪了他一眼，林非卻低著頭，不敢看她。

看來同事之間果然是只有利益沒有真情的，平日的軟語溫言不過是虛情假意罷了。還好她沒動心。

周末，她心灰意冷地回了家，帶兒子出來散步，碰到了對門的女鄰居。鄰居走來跟李艾套近乎，說：“你回家啦？我看你還是回來這邊吧，你老公挺辛苦的?！?/p>

李艾本來不想跟她說太多，但心情太郁悶，索性把自己和陳風的矛盾告訴了鄰居，然后幽幽地說：“他不是一直覺得自己不需要我嗎？我就要看看他到底有多能干?！编従诱f：“你錯了，其實他很需要你，要不然他也不會裝病了，目的就是想你回來呀?！?/p>

李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陳風的病竟然是裝的？就因為他這樣一裝，便害自己丟掉了客戶，差點連工作也沒了！李艾怒氣沖沖地往家里沖，她要找陳風問個清楚明白！

家里一片漆黑，陳風不在家，一束火紅的玫瑰橫放在餐桌上，上面有一張卡片，寫了幾個字，是陳風的筆跡：“老婆，回家吧，我們需要你。”

李艾一陣眩暈。自己明明就很想回來，卻一直拉不下面子回來。她一直在等陳風開口，不過為了滿足所謂的虛榮心而己。如今陳風已開了口，那她還在倔什么呢？

就在那一瞬間，李艾便下了決心，再也不去省城了。工作、客戶，比起家庭，一切都不再重要。

編輯/青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