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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奔

      2017-04-15 22:49:32吳西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6年12期
      關(guān)鍵詞:印子全福伐木工

      吳西

      我的童年在平陽莊度過。那兒靠近長白山,山影綿延勾勒出村莊輪廓,一灣碧水劈山汩汩而出。小河穿過村莊,周邊圍住堤壩。防雨后水肥,沖了四周人家。

      我和伙伴們飯后常到堤壩上玩耍,聽河水細語呢喃。有時打水漂,揀一薄片石子,彎身橫臂,輕輕一撇,石片在水上輕盈跳幾跳,方沉入水中。飯后的河邊嬉戲,是我最大樂趣。

      可有段時間,家人突然不準我晚上出屋,只準在院里玩耍。問原因,奶奶神秘說,莊里最近出了個女鬼,披頭散發(fā),通體雪白,回來尋仇呢。聽了鬼事,孩子的好奇遠大過害怕。我問奶奶,那女鬼找什么人尋仇?奶奶癟癟沒牙的嘴,誰害她,就找誰尋仇,你也認識,就是小印子。

      說起小印子,腦海浮現(xiàn)一個輪廓。瓜子臉,杏核眼,左腮上一顆小黑痣。小印子,是年長及同齡人私下對她的稱呼。我是晚輩,叫她印姨。印姨和媽媽要好,常來家里玩。一坐半天,碎碎的話一說一下午。我頂喜歡印姨,說話低聲細語,小身板區(qū)別于村莊大多數(shù)粗腰圓腿的女人。耳上帶兩個淚滴形的玉墜。一擺頭,一頷首,耳墜輕輕閃動。

      每次印姨來,我都要纏著她,要她把耳墜子取給我玩。墜子連著銀釘,需有耳眼才能帶,我沒有,就系了絲線掛在耳輪上,從耳垂處墜下,怪模怪樣。帶著玉耳墜照鏡擺各種造型臭美。等印姨走了,再把耳墜取下還給她。印姨笑著對媽媽說,這是我家老魏給我的信物,要不我就送給小北。媽媽說,不慣她毛病,怎么隨便要人東西。

      等印姨走后,媽媽從門后拿出掃帚疙瘩,照屁股、大腿一頓抽,怪我不懂事,老纏著印姨。等打夠了,我在一旁抽泣,媽媽又自言自語,這好好的小印子怎么就嫁給了魏大疙瘩?而印姨變鬼的事,就要從她嫁給魏大疙瘩講起。

      印姨在家里排行老大,頭胎是個女兒,印姨父親不甘,嫌家里只有一女,腰桿不硬。將來女兒要是遠嫁,膝下更無依靠。因這隔了兩年又要孩子,是兒子才作罷。平陽莊的人按職業(yè)分兩類。農(nóng)民和林場職工。農(nóng)民不細說。林場職工是當?shù)貒鵂I林場在本地招的工人,看山,育林,伐木,全由工人做。是領糧票、吃商品糧的國家職工。國家的人,就要歸國家管,印姨父親超生,被降兩級工資,還罰了五千塊。

      那個年頭,五千塊不是小數(shù)目。平陽莊的人常聽印姨父親罵她,要不是你,我怎么會降級罰款,你個喪門星。罵這話時,印姨就坐在門口摘豆角,坐在小板凳上,頭垂在大腿間,長長的豆絲從頭撕到腳,豆角身上留下一道深痕。

      在家中沒地位,印姨靦腆綿柔的性格,就在那時養(yǎng)成。她母親是本地的農(nóng)婦,沒有工作,只靠她父親一人賺錢,供兩個孩子上學有困難。印姨上到初二,家里不叫念了,全力供男孩讀書。靠著父親介紹,印姨一個14歲女孩,成了林場加工車間的女工。

      加工車間做什么?小時候,我常覺得那就是給木頭做手術(shù)的地方。伐木這種重體力活一般由男人做,女工把木頭加工成各種尺寸的木板。她們帶著白色帽子口罩,身穿寬大藍色工作服。切割機聲音高低起伏,極其刺耳,加工車間里漂浮著嗆人的鋸沫味。窗戶透進一束陽光,照見粉塵四下飛舞。

      印姨在車間做了足足6年女工,那年夏天,一個消息轟動了平陽莊,印姨的弟弟考上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學。那個年代,大多數(shù)青年都讀中專,尤其是平陽莊的男女青年,最多讀了林校,回來繼承父母崗位,繼續(xù)做伐木工、車間工人。

      讀高中尚屬少數(shù),更別提上大學,還是京城的大學。家里著實高興了一陣,印姨父親逢人就夸兒子爭氣。高興沒多久,他又發(fā)愁,上大學是好,錢從哪兒來?學費要錢吧?吃喝拉撒也要錢吧?趕巧有個林場新招來的青年上門提親,愿出一大筆彩禮錢。那個青年不是別人,正是魏大疙瘩。

      魏大疙瘩本名魏小偉,因臉上青春期長著紫紅疙瘩,被人取了諢名。按說印姨漂亮,追求者不在少數(shù),絕輪不上魏大疙瘩,可印姨的父親放出話來,要1萬元彩禮。那時一萬元不是小數(shù),舉個例子你就懂了。

      離平陽莊最近的一個城市,單位集資的二室一廳,要2萬4一套。現(xiàn)如今這房子已值14萬。印姨父親要的1萬元彩禮,相當于現(xiàn)在的6萬。媽媽時常嘮叨爸爸,當初我嫁給你,你們家就給了500塊錢、2袋大米。你看人家小印出嫁,光彩禮就要1萬元。

      那時家里都窮,誰家里有1萬元?偏巧這魏大疙瘩家里是殺豬的,比農(nóng)民和林場職工都富裕,拿得出這一萬塊,印姨父親為了兒子上學,把女兒嫁了魏大疙瘩。出嫁那天,小孩子們在人群里鉆進鉆出,擠到最前面看新娘。

      印姨從頭到腳晚霞紅。紅褲子,紅西裝上衣,頭上帶著紅娟花,臉上涂了重重的紅胭脂,頭上還撒了五彩繽紛的亮片,像個紙扎的假人。她看上去很悲傷,眼里兩抹淚融了面上的紅胭脂。平陽莊的人都說,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魏大疙瘩面貌不美,娶了這樣的媳婦當珍惜。剛結(jié)婚頭幾月,確實日子甜如蜜。魏大疙瘩上山砍樹,帶的飯是新媳婦做的。紅紅的西紅柿,黃黃的炒雞子,還切了兩片醬紅色的肘子肉蓋在上頭。

      可惜好景不長。魏大疙瘩有一嗜好,愛喝酒。早起什么都不吃,先喝二兩苞谷酒。晚上回來,還要再喝一斤解乏。很多伐木工愛喝酒,不是什么新鮮事??蓜e人喝了就睡覺,他喝了不睡,擼起胳膊袖子打媳婦。經(jīng)常聽見他家里傳出印姨尖利的哭叫聲。

      第二天上班,眼圈青黑,臉頰上紅一塊,紫一塊。有時鄰居聽了來勸,魏大疙瘩滿嘴酒氣,光著上身,胳膊一掀:

      她,她是我媳婦,我花了1萬塊娶來的,關(guān),關(guān)你們什么事。

      印姨被打得受不了,就往娘家跑。在娘家?guī)滋?,魏大疙瘩上門來接。

      印姨的父親開始勸她,小偉知道錯了,你就跟他回去吧。

      晚上要伺候一桌好飯好菜招待女婿。怕他不要女兒,那時印姨已經(jīng)懷孕。印姨哭著跟爸媽說,要流了孩子和魏大疙瘩離婚。印姨父親突突的金魚眼一瞪,你看看誰家離婚,你要離婚,別連累我們跟你丟人。

      家里不是依靠,印姨只能跟魏大疙瘩回去。魏大疙瘩跪在地上賭咒再也不打,再打就是王八變的,再打就天打五雷轟。過上個把日子,喝了酒照打,印姨凄厲的聲音響破平陽莊。

      那時的魏大疙瘩不光喝酒,還和一個寡婦好。寡婦的男人也是伐木工,一次喝了酒砍樹,被順山倒的大樹活活壓死,血如紅梅染紅身下白雪。有時爸爸嘆一句,這魏大疙瘩也是,放著漂亮媳婦不要,非得和那騷老娘們混在一起。好好的小印子怎么就跟了他。

      每每這時,媽媽眼睛一立,酸溜溜說,那你說應該跟誰?爸爸一樂,低頭抿一口酒,啊一聲,像是在感慨什么,又像是不堪酒的烈。

      一天晚上,有人突然敲我家門,院里的大黃狗扯直了鏈子,汪汪汪叫。三哥,三哥在不在?爸爸披衣趿鞋開門,一看是魏大疙瘩。臉頰泛紅,剛喝了酒。說話還算利索,想是酒醒了。三哥,你幫我找找,我老婆跑了。

      我爸一聽進屋趕緊把衣服褲子穿利索,出去了半晚上,直到后半夜才回來。裹了一身寒氣進屋,暖過來開始流鼻涕,一抽一抽。媽媽問怎么了,爸爸說,魏大疙瘩和陳寡婦鬼混,一連幾天不回家?;亓思乙豢村佋畋鶝?。以為小印子回娘家。找去人沒在,光把孩子留下了。說身體不好,胸悶。讓她爹媽幫看下孩子,在家里清凈休息幾天??杉依锬挠腥四??

      人找著了嗎?媽媽趕緊問。

      到處都找了,河壩,后山,沒有人影。想是跑了?;钤撐捍蟾泶?,放著這么好的媳婦不愛惜。

      媽媽聽了這話,臉一拉,人家媳婦跑了,你跟著忙乎大半夜,趕緊睡吧。說完拉了燈繩,不管爸爸人還在地上。

      印姨跑了,平陽莊人開始都說活該,活該魏大疙瘩娶個好媳婦不珍惜,人家到了跑了??蓵r間一久,轉(zhuǎn)而又紛紛同情魏大疙瘩,一個大老爺們帶著個孩子,沒人做飯,沒人暖炕。這小印子心是讓狼叼去了,再有錯,也不能撇下男人孩子不管吧,這心太狠了。那時我上幼兒園大班,早上7點到校,看見魏大疙瘩的兒子小魏站在門口,一問,魏大疙瘩早起上山,不到6點就把小魏送到幼兒園門口,讓他哪都不許去,只準站那等著老師開門。早上冷,凍的小魏眼淚鼻涕一把一把。每到這時,我都想起印姨,那個帶著玉耳墜講話細聲細氣的女人。心里忍不住罵一句,狐貍精。

      慢慢的,平陽莊的人都習慣了魏大疙瘩獨身帶著兒子小魏,也慢慢忘記了那個叫小印子的女人。直到有一天,幾個警察找到家里,說是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知道魏大疙瘩老婆走失,讓他去認人。

      魏大疙瘩去了一看,女尸被河水泡得浮腫,通體雪白。臉像被硬物重擊過,額頭和左面頰一個深坑,凹陷下去。雖然面目全非,可就憑著那副玉耳墜子,他馬上認出,就是他跑了的老婆小印子。他趴在女尸身上痛哭,也不管尸首腐臭,面目恐怖。

      女人是怎么死的?警察懷疑是魏大疙瘩干的。偵破的案件里不少丈夫殺妻,掩藏尸體,又賊喊捉賊??筛鶕?jù)尸檢,印姨死了不過一個月。她跑了有一年,平陽莊的人給魏大疙瘩作證,這一年,他不曾離開。丈夫殺妻,排除這種可能。警察又換個思路。

      女人是自己跑的,還是跟人跑的?

      平陽莊的人無頭緒,只說,魏大疙瘩常年喝酒后打媳婦,還在外面亂搞,跑了也是正常。

      那個生著三角眼的刑警中隊長搖搖頭,沒這么簡單。派了人繼續(xù)在平陽莊排查。走訪了兩個多禮拜,有了線索。

      小印子可能是跟修鐵路的工人跑了。

      說這話的是林場新來的一個伐木工。警察問,你怎么知道?

      年輕伐木工支支吾吾,被警察逼問著說出來。

      原來他喜歡印姨,知道她經(jīng)常被丈夫打,同情她。就常去印姨開的理發(fā)店剪發(fā)。那時國家新出政策封山育林,只許工人少量伐木,大批工人下崗。魏大疙瘩和印姨也不例外。魏大疙瘩沒了工作,還要喝酒、補貼寡婦。印姨為了養(yǎng)活兒子男人,就進城學了理發(fā),回來在火車站旁的馬路上開了理發(fā)店。一間土房,大鏡子,椅子一應俱全。正中間豎個爐子,銀白色煙囪直捅到窗外。紅通通火苗上,坐著個大鐵壺。

      店門正對平陽莊鄉(xiāng)政府,平時來往的人就不少。逢趕集,人更多。再加上印姨人漂亮,常有男人來理發(fā),洗頭刮胡子。這些??椭?,有一個是新到平陽莊修鐵路的工人,闊臉高個子大眼睛。抽空就來,一坐半天。年輕伐木工見了他好幾次。

      就憑眼神,我知道他倆關(guān)系不一般。后來我就不去了。伐木工說。要不是她出事,打死我也不會給人說這事。

      年輕伐木工紅著臉,警察同志,你們可得找出來這個兇手。小印是個好女人,她這一輩子,太苦了。伐木工眼角微微濕潤。

      刑警隊的人順著這條線索,找到了這支修鐵路的隊伍。他們到了撫松,一個距平陽鄉(xiāng)200多公里的鎮(zhèn)子。鐵路工在那附近駐營。這群修路工人穿著桔黃色鑲銀邊的馬夾上衣,頭戴草帽,揮著十字鎬,動作機械而有節(jié)奏。

      警察找了隊長,一個眼珠晶黃,瞳仁細小的中年男人。男人轉(zhuǎn)著眼珠,不斷思索如何回答警察的話。帶隊的中隊長,生了雙三角眼,觀察敏銳??闯鲫犻L有保留,正色說,你必須如實回答,否則你要負法律責任。

      隊長一聽,不敢隱瞞,趕忙交待。說隊里去年修撫松至通化路段的鐵路,確實路過平陽莊。隊里的年輕小伙子谷峰,常去鎮(zhèn)上一個理發(fā)店剪發(fā),聽工友們議論,說那老板娘漂亮,谷峰看上了。

      后來離開平陽莊,谷峰帶走了那老板娘,讓隊長在隊里給找個活兒,做飯就行。隊長不依,讓把女人送回去,勸谷峰,小心家里人找來不饒你。谷峰不聽,讓女人跟著。晚上不在工地駐營住,和女人在外面找住處。女人跟了谷峰將近一年,隊里人都知道這事,還經(jīng)常見他們在玉米地里坐著說話,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女人不見了。

      谷峰還在嗎?三角眼中隊長問。

      前兩個月說家里有事,他媽生病,請假回家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再不回來就開除他。隊長說。

      又接連調(diào)查了幾個知情人,警察把谷峰鎖定為殺害印姨的頭號嫌疑犯。按谷峰在隊里登記的家庭地址,白山市河口區(qū)臨街村一隊二組,找到了谷峰。

      抓他那天,他正在村里的麻將館打麻將。一間屋子四張麻將桌,有年輕小伙子、中年女人,也有老頭子。邊打邊抽煙,烏煙瘴氣??吹骄?,谷峰下意識踢倒凳子攔住警察,想翻窗逃跑。一條腿剛搭在窗臺上,就被警察扯下來按在地上。衣服后背被窗上的灰染白一片。

      谷峰帶著手銬,穿著桔黃色囚服,坐在鐵欄桿后。

      警察問,和你在一起的印小妮去哪了?

      他想抵賴,說印姨想家,自己跑回去了。

      三角眼中隊長冷冷告訴他,旅館老板見你那晚抬一個編織袋出去。編織袋里是什么?

      谷峰支支吾吾說,是我的一些衣服,不要了,把它丟掉。

      你丟哪里了?帶我們?nèi)フ摇?/p>

      我丟,丟在河里,早被沖跑了。

      你撒謊,你丟的不是衣服,是人。

      不,不,我丟的是衣服。谷峰眼神閃爍,因為害怕,說話時左臉微微抽動,眼睛一眨一眨。

      旅館老板全看見了,說你房間里有打斗聲。警察不動聲色。

      全,全看見了?谷峰有些懷疑。

      我們掌握了大量證據(jù),你要是坦白,還能爭取寬大處理。

      谷峰用帶了手銬的雙手把頭發(fā)揉來揉去,想了十多分鐘,突然哭了。

      我說,我全都說,是我對不起小印。

      谷峰常去印姨的理發(fā)店里理發(fā),不到一星期去一次。印姨自然知道他是為了什么。有時候趁印姨給他洗頭發(fā),一手端著水瓢,里面盛了溫水,一手在他頭上揉,白色泡泡,滿頭都是。印姨用水瓢里的水幫他沖干凈。再用白色毛巾幫他擦去額頭和眼睛旁的泡沫,動作溫柔細膩,像陣春風撩撥谷峰的心。

      他趁這工夫,一把抓住印姨的手,小印,你跟了我吧。

      印姨直把手往回抽,我有丈夫,也有兒子。

      谷峰討了沒趣,有幾天不去。可修路的工作太累,太枯燥,他克制不住,總想起印姨那張美麗的臉,替他擦去水珠溫柔的手,還有耳旁晃蕩的玉墜子。輾轉(zhuǎn)反側(cè),還是要去。他常揀趕集的日子去,買幾個紅桃子黃杏子或紫李子,給印姨送去。

      時間一久,印姨被感動。畢竟丈夫魏大疙瘩給她的除了拳腳,就是背叛。修路隊要走了,走的前一晚,谷峰來到店里,最后一次讓印姨給他理發(fā),刮胡子。氣氛悲傷凝重,兩人不說話,只有爐子上的鐵水壺滋滋向外噴白色水汽。

      印姨取下谷峰身上的紅色罩子,用刷子撣她脖領的頭發(fā)茬兒,刷子尖像針樣扎在谷峰心里,他一把拉住那只柔軟白凈的手,小印,跟我走吧。

      我不知道印姨經(jīng)歷了怎樣的心理斗爭,但我知道她一定很不舍。小印的父母說,小印走得很匆忙,傍晚把兒子送來就走了。走了幾步,人又回來,抱著兒子哭,瘦弱的身板一顫一顫。她父親說,又不是一輩子不見。除了幾件衣服,和一些錢,她什么都沒帶走,并不是有預謀地逃走。

      而她和谷峰,確實曾有過一段甜蜜的日子。谷峰不住駐營,和她住在旅館里。印姨白天一人無事,就給谷峰洗換下的衣服。買了個插電的小鍋。用這個幾乎沒什么功能的小鍋,給谷峰做湯面,烙餅,炒菜。做好了飯,站在窗前張望,夕陽西下,窗上一個美麗的影子眺望遠處的小路。

      看到谷峰人影,趕緊擺擺手,高興得像個孩子。吃過飯,兩人有時出去散步,趕夜市。買一碗炸過的小土豆,你一口,我一口。夜市里有絲巾賣。紅的綠的絲巾,像旗子一樣飄蕩在風里。谷峰買一條,纏在印姨脖子上。鮮艷的絲巾顯得印姨臉更白,唇更紅。谷峰親一下印姨的嘴,讓我一輩子拴住你。

      有時印姨想兒子小魏,流著淚靠在谷峰肩上。等咱倆穩(wěn)定了,就把我兒子接過來。

      谷峰說,行。我會對你和小魏好,絕不喝酒,不學魏大疙瘩,不動你一根指頭。

      小印感激地捧著他的臉,親了又親。

      工友們十分羨慕谷峰,你小子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找到這么個好女人。

      可惜好日子不長,注定印姨是個苦命的女人。谷峰愛賭,印姨勸了他幾次,讓他戒掉賭癮。谷峰打哈哈,吃喝嫖賭抽,不沾上一樣,就不算個男人。印姨聽了不高興,別過臉不理谷峰。谷峰趕緊賠笑,再也不賭了,再也不賭了還不行嗎。有陣子沒賭。

      有一天下大雨,沒出工。幾個人在駐營里賭牌,詐金花。宿舍里男人的臭腳味被雨天蒸騰得格外難聞。床欄桿上、凳子上到處掛著臟衣服,方便面袋子,火腿腸皮,煙頭散落一地。幾個賭牌的人癮大,未覺環(huán)境糟糕。谷峰覺得自己牌好,壓的錢多。沒想手氣不好,總有人比他牌更大。剛開始只輸了幾百,可谷峰心里不甘,總想撈本,打了一天一宿,足足輸了五千給一個叫全福的工友。谷峰口袋里的錢全掏給了全福,還是不夠。

      全福說,算了算了,你不用給了。

      谷峰說,賭賬也是賬,哪有不還的道理。

      全福說,你依我一件事,我賬自然不要。

      谷峰問,什么事?

      全福開始不好意思說,猛抽煙。床欄桿上掛一面紅底破鏡子,透過其中,煙火像一團霧,急速上升繚繞。

      谷峰不耐煩了,小印還在旅館里等他呢。想起小印,他有些心虧,欠了這一大筆賭債,可怎么還??偛荒苡窒蛐∮∫X吧,這一路吃的喝的住的,都是小印出錢。

      全福把煙頭扔在水盆里,嘶啦一聲熄滅。他輕聲說,把你小印借我一晚。

      什么?你再說一遍?

      谷峰一下被點燃,臉因憤怒扭成一團,雙手攥拳。一步上前抓住全福脖領子。全福身板瘦小,像個木偶掐在谷峰手里。

      我開玩笑,你別生氣。那你給我打個欠條,把錢趕緊還我。

      谷峰當時一個月賺600塊,不吃不喝還給全福,要一年。全福還向他要利息,說一年后還一萬。谷峰松開全福,用力一推,全福退后幾步,差點坐在地上。谷峰蹲在地上,皺著眉頭猛抽煙。

      那個夜晚,印姨正睡在床上等谷峰。雨后風大,把白色的窗簾吹得一擺一擺。直到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有人摸上床。一張嘴巴都是煙臭味。

      印姨說,這么晚才回來,別是又去賭了。

      那人不說話。

      印姨又說,餓不餓,我給你下點面。

      那人還是不說話。手急著往印姨衣服里伸。

      印姨想擺脫那手,抓在手里感覺不對。谷峰個子高,手掌大,手指粗。那手掌小,手指也細。

      印姨拉開燈繩一看,一張黎黑布滿溝壑的臉,竟是谷峰的工友全福。

      印姨又驚又怕,你怎么進來的,趕緊給我出去,小心谷峰回來揍你。

      全福嘿嘿一笑,谷峰回不來,他拿你還賭債了。

      印姨一把推開全福,光腳踩地去拉門,門鎖住了。

      全福從后面攔腰抱住她,要往床上扔。印姨一抬后腿,踢了全福襠部。全福趕忙去捂,放開印姨。

      印姨情急打開窗戶,房間在五層樓。夜墨一樣黑,風把她的頭發(fā)吹向腦后,絲絨一樣披灑腰間。

      沒人知她那時的心境,恨?怨?不舍?沒人知。身后全福站起身,不相信她會跳,撲過來又抱住她腰,一手鉆到裙子底下摸。印姨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推開全福。

      踏上窗戶縱身一躍,飛了出去。白色裙子,黑色頭發(fā)在夜幕里劃出一道美麗弧線,砰一聲摔在地上,血如濃漿染紅了夜。

      谷峰和全福怕暴露,趁夜深無人看見,沖洗了地上血漬。把尸體裝進編織袋里,連夜運到河邊。夜深人靜,漲水的河昏黑,偶爾閃著天上的亮。兩人怕尸體浮上來,綁了大石頭沉下。卻沒想被上游洪水沖到淺灘上,被村民發(fā)現(xiàn)。

      三角眼中隊長告訴魏大疙瘩前后始末時,谷峰和全福已被抓進監(jiān)牢。魏大疙瘩十指扯著頭發(fā),面上疙瘩因為血流直沖腦門更顯腫脹,他哭著說,是我對不起你,小印子,是我對不起你??藓柯暰镁貌恢?。

      印姨死后一年,平陽莊突然鬧起了鬼。白色裙子,黑色頭發(fā),瓜子臉,和印姨長得一模一樣。

      有人說,那是小印子回來尋仇了。找誰尋仇?魏大疙瘩唄。不是他,小印子能落得這么個下場?晚上走夜路,深一腳淺一腳,平陽莊只有一條瀝青路,剩下的都是土路。土路下過雨,被汽車摩托車一壓,留下深痕,干后形成坡壟,人走在上面高低起伏不平。蛤蟆蟲鳴,一浪又一浪。苞米抽穗,如鬼影映在地上,風打葉子窸窸窣窣。

      前幾天下過雨,小河水肥,漫過堤壩。有人說就在那個晚上,看見魏大疙瘩醉醺醺走上堤壩,叫著印姨的小名,小印子,小印子,然后一腳栽落在河里。有人說,魏大疙瘩落河后,一個長發(fā)女鬼站在岸邊,看他掙扎一會,拋出一丈白綾纏住魏大疙瘩落河的身軀,把他拉了上來。天明后,魏大疙瘩躺在堤壩上,肚子高脹,人事不醒。

      平陽莊的人說,那是小印子想找魏大疙瘩尋仇,最終沒下了狠心。女人終究是女人,尤其小印子那樣的女人生不出惡毒的心。

      我從不曾見過印姨化成的女鬼。也不知那夜魏大疙瘩到底有沒有遇見她。只知他從那后再不曾喝酒。到底有沒有女鬼?那女鬼又是不是印姨?多年來這個疑問一直在我心頭揮之不去。我更愿相信,她成了一尊菩薩,正在天上的某一處,平靜地看著平陽莊的一切,玉墜垂在臉頰,晶瑩如淚,美麗圣潔。

      責任編輯/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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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蹺蹺板》(印子月/演唱)
      ——我坐在一邊等另一端的你
      吳全福 藏石欣賞
      寶藏(2017年8期)2017-09-01 04:04:28
      Reading with Rhea The Woodcutter and the Ax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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