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什么不能輸娃：草根夫婦血濺“天價培優(yōu)”

江水寒

羅春華和高洪是四川省彭州市的一對“草根”夫妻、二胎父母。他們拼盡全力，送孩子參加各種培優(yōu)。羅春華還動員公公婆婆賣掉房改房，與當?shù)匾患医逃龣C構簽下“天價”培訓協(xié)議，保證孩子考上重點中學……

夫妻倆望子成龍的美夢能實現(xiàn)嗎？2016年8月25日，一起悲劇發(fā)生了，驚醒天下的家長！

輸什么不能輸娃，二胎爸媽拼了

2005年春節(jié)，羅春華應閨蜜王媛媛相邀，參加高中女同學的聚會，孩子的教育成了中心話題。

王媛媛大學畢業(yè)就結婚生子，兒子已上小學，成績優(yōu)異。大家向她討教育兒秘方，王媛媛說：“主要是我們付出多，從兒子兩歲時，我老公就砸錢搞智力開發(fā)。”大家越說越熱烈，羅春華發(fā)現(xiàn)同學都給孩子報了五花八門的特長班、培優(yōu)班，也心動了。

時年32歲的羅春華，家在彭州。她從一家職業(yè)技術學校畢業(yè)后當了質(zhì)檢員，26歲時才與比她大3歲的高洪結婚。高洪中專學歷，是國企工人。2000年8月，羅春華生下女兒高伊靜。2003年，夫妻倆冒著被開除的危險，又生下兒子高伊林。

聚會當晚回到家，羅春華對高洪說：“我們也給孩子報個班吧！”高洪同意了。第二天，羅春華到一家培訓機構給女兒報了舞蹈班，給兒子報了早教班，夫妻倆每月工資去掉培優(yōu)費、家庭基本開支后所剩無幾。但是為了孩子，他們豁出去了！

羅春華的公公還沒退休，婆婆帶著兩個孩子，每天在培訓機構之間來回奔波，一個星期下來，婆婆身體吃不消，生病住進了醫(yī)院。公公有意見：“孩子還這么小，用得著這樣折騰嗎？”羅春華說：“爸爸，現(xiàn)在誰家不是把培養(yǎng)孩子當成重中之重？我們這輩子是沒希望了，只能把孩子教育好，無論付出多少都行！”公公沉默了。不久企業(yè)改制，公公提前辦理了內(nèi)退，一對老人從此整天圍著孫子、孫女轉。兩個孩子倒也很爭氣。高伊靜“六一”參加文藝匯演獲得一等獎。高伊林兩歲就會背20多首古詩。羅春華在“媽媽群”里曬孩子的優(yōu)異表現(xiàn)，大家紛紛點贊。

2007年，高伊靜上了小學，羅春華給她報了語數(shù)外三科培優(yōu)，兩個孩子每月的培訓費漲到1500元。高洪倍感壓力，但說服不了妻子。

2013年7月，高伊靜小學畢業(yè)，上了彭州市一所重點初中。高伊林參加市里的英語大賽獲得金獎，羅春華感到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高伊靜上初中后，每天做作業(yè)到深夜一兩點，成績卻出現(xiàn)了下滑。羅春華發(fā)現(xiàn)女兒每晚跟班上的體育委員潘登聊QQ，意識到女兒可能早戀了，厲聲質(zhì)問她，高伊靜辯解了幾句，她氣得一個巴掌打過去，高伊靜哭著沖出家門。羅春華和高洪一起出門找孩子，高洪責怪妻子將孩子逼得太厲害了，羅春華把氣撒到丈夫身上：“你要是有出息，我用得著這樣逼孩子嗎？”當時，高家經(jīng)濟已十分緊張。高洪買了一輛二手面包車，每天下班后跑黑的。他不贊成妻子硬逼孩子，但每次發(fā)生爭執(zhí)，羅春華開口閉口就說不想讓孩子將來像他一樣沒出息，他就無話可說。

當晚8點多，夫妻倆才在小區(qū)后面的墻角找到蜷縮成一團的女兒。羅春華哭著摟過女兒：“我是你親媽，能不疼你？可現(xiàn)在不努力，將來怎么考得上好大學？我們這種家庭，沒有別的指望，只有靠你們自己……”高伊靜滿臉愧色地撲進媽媽懷里?？吹狡拮优畠哼@個樣子，高洪的眼眶也濕潤了……

為杜絕女兒早戀，羅春華每天下班去接女兒，到家陪著做作業(yè)，待兒女都睡下后，她躡手躡腳地做家務，一天下來累得精疲力竭。高伊靜的成績卻并沒有多大起色。2014年8月，羅春華得知王媛媛的兒子考上四川大學，這給了她很大的刺激。在請教了別的媽媽后，她給女兒報了四川一家知名培優(yōu)機構在彭州校區(qū)的小班培訓，一個班僅有5名學生，一次課150元。她每天陪著女兒聽課，有時老師講快了她沒聽懂，就用手機錄下來，回家重聽一遍，幫助女兒復習。案發(fā)后，據(jù)羅春華單位領導講述：原來在大家眼里，羅春華是個工作狂，單位還準備把她提拔為質(zhì)檢組長。然而，2014年10月后，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工作也不在狀態(tài)，還隔三岔五地請假，提拔的事也泡湯了。

娃就是天！天價培優(yōu)“賠”進一家人

羅春華把全部心思花在孩子身上，連夫妻生活都顧不上。一天晚上，高洪想和她親熱，羅春華沒好氣地說：“我為孩子的學習操碎了心，你還有精力想這個，有精力多去掙錢啊！”高洪正常的生理需求得不到滿足，心里窩著一團火。

2015年6月，高洪不慎摔傷，當時高伊靜正準備物理競賽，他住院半個月，羅春華只去了一次醫(yī)院，公婆埋怨她心里沒有老公，羅春華很委屈。

在羅春華全程陪伴下，高伊靜慢慢進入狀態(tài)，物理競賽獲得第一名，綜合排名回升到年級前100名。羅春華在媽媽群里曬出女兒的成績，覺得很有面子。

但是，高伊靜發(fā)揮很不穩(wěn)定，總是在前100到200名間搖擺。羅春華心里不踏實。一個媽媽告訴她：有實力的培訓學校和重點中學都有關系，只要與這類培訓機構簽訂協(xié)議，孩子上重點中學十拿九穩(wěn)。羅春華考察了成都設在彭州的數(shù)十家培訓機構，又在網(wǎng)上百度了許多資料。兩個孩子一個面臨上初中，一個面臨上高中，都是關鍵時刻。她和丈夫商量，干脆花點錢給孩子們買個保障，進了重點中學，上重點大學就十拿九穩(wěn)了。高洪本來就被羅春華這幾年的“拼娃”弄得筋疲力盡，如今聽說妻子還要送孩子去“天價”培訓班，急得跳了起來：“你瘋了嗎？我們怎么負擔得了？！”連公公婆婆也不贊成，羅春華越發(fā)生氣：“你要是不同意，我們干脆離婚，你帶一個，我?guī)б粋€，我們看誰能帶得好！”高洪啞口無言，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

不久，羅春華帶兩個孩子去挑選了一所有名的培訓學校名校沖刺班。在對高伊靜姐弟進行了一番測評后，負責人認為兩個孩子達到了學校的招生要求，羅春華喜不自禁，當場簽了協(xié)議：羅春華保證孩子上滿學校的課時，學校則保證兩個孩子進入約定的重點中學就讀。兩個孩子兩年的培優(yōu)費用總共是13萬。若沒有達到目標，學校將根據(jù)協(xié)議約定進行相應的賠償。羅春華吃了一顆定心丸。但要在兩年內(nèi)拿出13萬，夫妻倆只得向父母求援。羅春華想到公公婆婆住的那套房改房，好不容易做通老人的工作，以20萬元的價格賣了房子，交了培訓費。

一家六口，擠進不到90平米的小三室里，兒子跟著高洪睡，女兒跟著羅春華睡。高伊靜知道一家人為自己做出了如此大的犧牲，壓力非常大，常常復習到深夜。兩位老人晚上不敢開電視，守著燈枯坐，或早早上床睡覺。這也給羅春華和高洪的夫妻生活帶來了很大的不便。一天周末，兩個孩子都培優(yōu)去了，父母也上街去了，兩月沒過夫妻生活的高洪想趁機和妻子親熱，正在興頭上，老兩口回來了。因為種種不便，高洪有時干脆睡在單位的宿舍。

2016年3月的一天晚上，羅春華洗衣服時，在丈夫褲兜里發(fā)現(xiàn)一只安全套。她安了節(jié)育環(huán)，難道丈夫有外遇了？她質(zhì)問高洪，高洪只得坦白。原來不久前，他在住單身宿舍時，隔壁唐玉華宿舍里的水管壞了，他去幫她修。唐玉華丈夫在一次事故中去世，她帶著2歲兒子生活。他一次酒醉后與唐玉華突破了底線……羅春華聲淚俱下地質(zhì)問高洪：“我為了兩個孩子分身乏術，你卻在外快活逍遙。你對得起我嗎？”她提出離婚，家庭狼煙四起。

這天羅春華檢查女兒語文月考卷子，發(fā)現(xiàn)她沒及格，她勃然大怒。高伊靜哭著說：“你們不是要離婚嗎？還管我干嗎……”羅春華這才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她承諾道：“只要你好好學習，爸爸媽媽就不離婚?！睘榱撕⒆樱D難地原諒了丈夫。高洪也不想毀了這個家，此后與唐玉華斷了關系。

夢碎了娃毀了，慘痛悲劇警醒天下家長

2016年，到了最后一學期的沖刺階段，羅春華怕有閃失，向單位請假專職陪同兩個孩子，每天變著花樣給孩子做可口的飯菜，然后騎電瓶車把孩子一一送到學校。其間，高伊靜多次向羅春華表達壓力太大，擔心考不好爸媽會離婚，羅春華安慰她不要瞎想。高伊靜又問：“你和爸爸花了這么多錢，我覺得很對不起你們?！绷_春華說：“花錢就是為了買保障，你安心考，一定能考好?！笨墒歉咭领o越來越焦慮，有幾次培優(yōu)課沒有去上，也沒有告訴媽媽。

7月初，兩個孩子的升學考試成績出來了，兒子高伊林剛剛過線，多交了15000元“借讀費”才順利就讀重點班。高伊靜發(fā)揮失利，只考了435分，離簽約目標差了90多分，無緣重點高中。羅春華很不滿意，多次到培訓學校交涉，學校負責人振振有詞：“高伊靜和高伊林均未上滿課時，是你們違約在先?！必撠熑四贸龈咭领o的課時記錄，的確有五次缺課，羅春華無言以對。學校表示愿意積極解決問題，查明情況后給羅春華夫婦一個合理交代。

在等待與培訓學校交涉結果的時間里，羅春華性格大變，動不動就發(fā)火。有一次高伊靜不小心打翻了水盆，羅春華奚落道：“這么小的事也做不好！”高伊靜一下子崩潰了，哭道：“我就是沒用，可是你們什么時候真正關心過我……”羅春華火冒三丈：“媽媽為你付出了這么多，你說這樣的話對得起我嗎？”高伊靜跑回房間，關上門不理會她。漸漸地，高伊靜變得沉默了，常喃喃自語。高洪覺得女兒反常，帶她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告訴他孩子患了抑郁癥。7月底的一天，高伊靜割腕自殺被家人發(fā)現(xiàn)及時阻止，一家人嚇壞了。

13萬巨款打了水漂，還把好端端的女兒給毀了，婆婆氣急攻心病倒了，被送往醫(yī)院。高洪遷怒于妻子，怨恨她跟同學盲目攀比，心比天高，葬送了女兒的健康和前程，把一個好端端的家都給毀了！羅春華成了眾矢之的。面對丈夫沒完沒了的指責，只能忍氣吞聲，她還得照顧生病的公婆，心力交瘁。一次騎車時神情恍惚闖了紅燈，差點被撞。

案發(fā)后，據(jù)羅春華交代：8月25日這天，婆婆出院后，為了讓高伊靜換個環(huán)境早日康復，和公公帶著兩個孩子回了鄉(xiāng)下老家，家里只剩她和丈夫。兩人再次來到培訓學校討“說法”。培訓學校表示，愿意按照協(xié)議進行退費賠償，但不可能全部退款和賠償高伊林的“借讀費”。學校還表示，如果實在談不妥，可以通過法律途徑解決此事。

夫妻倆碰了一鼻子灰，不甘心，當即找到彭州市正華律師事務所咨詢。律師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后，告訴他們，目前國家缺乏相關法規(guī)作為監(jiān)管依據(jù)，“成績包過”的費用是否合理、標準是什么也沒有相應成熟的法律規(guī)定，因此官司的結果并不樂觀。夫妻倆十分沮喪，回家的路上，高洪又對羅春華劈頭蓋臉地一通怒罵，羅春華沉默不語。

晚上10點多，夫妻倆回到家里，再次發(fā)生爭執(zhí)。疲憊之極的羅春華央求丈夫不要再說了，高洪才停了下來。兩人準備洗漱才發(fā)現(xiàn)停水了，羅春華去燒水，高洪坐在床上生悶氣。羅春華有點精神恍惚地將水壺放在水龍頭下就離開了，等到發(fā)現(xiàn)的時候廚房里已經(jīng)水漫金山，很快客廳也被淹了。

高洪肚子里窩著火，一邊緊急處理，一邊憤憤地說：“這個家就是這樣被你敗光的！”羅春華憤怒地說：“你還有臉說我？這些年我是怎么過來的？買過一件新衣服嗎？倒是你，在孩子學習最緊張的時候，居然搞婚外情，如果不是你孩子會考差嗎？不要臉！”“啪！”高洪給了羅春華一個耳光，她撲上去廝打，高洪掐住她的脖子，按在地上毆打，她被打得鼻青臉腫，待高洪退開后，情緒失控的她拿起餐桌上的水果刀，歇斯底里地捅向丈夫，鮮血汩汩地從高洪胸口涌了出來。羅春華這才清醒過來，哭著打120求救！醫(yī)生趕到時，高洪已無生命體征，醫(yī)生撥打了110。彭州市公安局民警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將瑟瑟發(fā)抖的羅春華當場抓獲。經(jīng)法醫(yī)鑒定，高洪被銳器暴力作用于左胸部導致心臟破裂合并失血休克死亡。羅春華向警方供述了自己的犯罪事實，痛悔不已。案發(fā)后，培訓學校為避免責任，退回了13萬培訓費。目前，此案正在進一步審理中。

（因涉及隱私，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他人物為化名，所涉及單位等相關信息作了技術性處理）

[小編發(fā)言]

培優(yōu)，是當下國民最熱的話題，一些家庭為了孩子，拼盡全家的洪荒之力。本案中，羅春華和高洪這對草根夫妻，為了不讓兩個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作出了巨大的犧牲，結果卻事與愿違，不僅沒能讓孩子跑得更快，反而使孩子過早地背負上沉重的壓力，倒在了起跑線上。

一個家庭不該以犧牲一切為代價去拼孩子，一個社會也不該無限放大地制造緊張的“育兒”氛圍，正是盲目和不切實際的攀比，本文女主人公才越來越深地陷入焦慮和恐慌之中，把自己和家人一步步逼上絕路！因為孩子而放棄一切，不顧為人妻、為人媳的義務和責任，孩子大過天，其實這是不對的。本案主人公血的教訓值得廣大家長警醒！同時，我們呼吁有關部門要加強對培訓機構的管理，杜絕違規(guī)的“天價”培訓，防止很多家庭跌入培優(yōu)的陷阱，引發(fā)悲劇。

編輯/王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