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強++楊嘉利

23年前，因媽媽離家出走，王海波在被同學(xué)嘲笑后毅然外出尋找媽媽，結(jié)果竟被人拐騙到北京，他和家人從此失去聯(lián)系。此后，不管流浪到了何方和處境有多艱難，王海波始終沒有動搖要回家的念頭。

2016年11月22日，這個23年來四處流浪找尋親人的男孩，終于見到了已分離整整23年的父親和兩個妹妹。父親王友良老淚縱橫：“兒呀，23年前你走失的那天，我還在家里做好飯菜等你，沒想到這一等就會是整整23年……”這一刻，王海波失聲痛哭——

王海波和父親的合影

找媽媽被拐離家越走越遠

23年前，王海波12歲，剛上小學(xué)四年級。他還有兩個妹妹，家境很貧寒。為此，媽媽李桂鳳多次對丈夫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咱們得想辦法多掙錢呀?！笨赏鹾２ǖ陌职滞跤蚜祭蠈嵃徒?，他又有什么辦法多掙錢呢？夫婦倆常為掙錢的事爭吵。

1994年10月的一天，李桂鳳和丈夫吵鬧后，離家出走了。

王海波放學(xué)回家不見李桂鳳，便問爸爸：“我媽呢？”王友良回答：“走了……”王海波一下子哭了。王友良大聲喝住他：“哭什么？你媽不要我們了，嫌這個家窮！”晚上，王海波躲在被窩里偷偷哭了一夜……

第二天上學(xué)，幾個男生又像往常一樣欺負王海波，他被人推倒在地上。同學(xué)譏笑說：“難怪你媽媽不要你了，看你這個慫樣，和你爸一樣窩囊?！蓖鹾２ū患づ耍卉S而起，然后一口氣跑了很遠，竟跑到了鎮(zhèn)上汽車站，突然有了個念頭：“我要去把媽媽找回來！”

然而，媽媽去了哪里呢？有個年輕人看他一臉茫然便上前問：“小家伙，要上哪里去？”王海波不認(rèn)識這個人，他轉(zhuǎn)身要走。那個人又說：“你是要去找媽媽吧？我知道你媽媽去了哪里，要不我?guī)闳フ野伞！薄澳泸_人，我又不認(rèn)識你……”“你不認(rèn)識我，可我認(rèn)識你媽媽呀?！蹦侨穗S后說出了王海波媽媽的名字?！靶〉艿?，我還知道你叫海波?！边@一下，王海波完全相信了，他隨后被年輕人帶上了長途汽車，然后又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車。

可到北京后，王海波竟被關(guān)進了一間黑屋！王海波拼命拍打著黑屋的門：“放我出去，我要找媽媽……”但屋外的人惡狠狠喝斥道：“要再鬧，小心扒了你的皮！”

這時候，黑屋里有人說：“哥，別喊了?！蓖鹾２ㄞD(zhuǎn)身才看見屋里還有兩男兩女4個小孩，年齡全都比他還小。王海波問：“這是什么地方？”有個男孩回答：“不知道，反正你往后就要和我們一樣受罪了。”王海波還沒搞明白受罪是什么意思，黑屋的門被人打開，有個長發(fā)小伙子走進來看了一眼王海波說：“你，跟我出去?！?/p>

王海波衣服被一個小姑娘拉?。骸皠e去，他們會打你！”然而，出不出去又怎么由得了王海波呢？他像小雞一樣被小伙子拎出了黑屋，接著就一陣拳打腳踢……

王海波“哇哇”哭起來：“我又沒招惹你們，你們?yōu)槭裁匆蛭?？”那個把他從家鄉(xiāng)拐騙到北京的家伙一臉獰笑說：“不把你打傷了，你去街上怎么能要來錢呢？”從此后，每天早上，王海波天不亮就要和其他孩子一起被這伙人帶到街上乞討，完不成任務(wù)晚上又會遭一陣暴打，而且不許吃東西。特別是王海波，他的年齡最大，挨打的次數(shù)也最多。王海波開始懷念家里的溫暖了，他恨不能像小鳥一樣長出翅膀，立即就會飛出了這個鳥籠般可怕的地方。

28天后，王海波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另外兩個男孩已不見了，只有兩個女孩和他還被關(guān)在黑屋里。王海波想，他和兩個女孩頭天要了很多錢，這伙人是不是要讓他們多休息一會兒呢？他便起身去拉黑屋的門，竟沒被反鎖上，外面也只有一個人正呼呼大睡。王海波馬上叫醒兩個女孩，他們躡手躡腳從黑屋里逃出來，然后一路飛奔到了北京火車站。

王海波問兩個女孩要去哪里？兩個女孩說想要回家，王海波便帶她們?nèi)デ笾??？僧?dāng)警察詢問他的家在哪里？王海波卻怎么也說不清，他只說是在北方，家鄉(xiāng)有很多做水缸的作坊，北京警方便把他送到了黑龍江哈爾濱市。

流浪路上善心依然不改

王海波到了哈爾濱后，他很快發(fā)現(xiàn)這里根本不是自己的家鄉(xiāng)，連當(dāng)?shù)厝说脑捯猜牪欢?天后，王海波離開了救助站，他開始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里流浪，接下來3年多就靠撿廢品賣錢為生。

王海波漸漸認(rèn)識了不少撿廢品的同齡人，可這些小孩不僅撿廢品還偷東西，有時候會結(jié)隊溜進建筑工地偷盜鋼筋……這樣的事，王海波一次也沒做，害怕偷東西被警察抓住就會坐牢，他不愿意有一天爸爸看見他是在監(jiān)獄里。所以，就算廢品少時幾天也吃不上飽飯，王海波也堅決不偷東西。但這樣一來，他又常被那些撿廢品的小孩嘲笑是傻子……15歲時，王海波離開了哈爾濱。

王海波一直記得爸爸和媽媽的名字。1997年底，他用撿廢品積攢下來的錢，接連去了好幾座城市，還是沒打聽到父母的消息。后來，王海波聽說山西有很多做水缸的作坊，他頓時眼睛一亮?？赏鹾２ㄉ砩洗藭r已沒錢了，他雖然很想像在哈爾濱那樣，去撿廢品賣錢買火車票，但他又實在想早點回家，他便決定攀火車去山西。

一天晚上，王海波來到火車站，他快速攀上了一列運煤的火車，因為他看見火車上寫了“山西”兩個字。果然，不大一會兒火車開動了。

在火車上，王海波不知不覺睡著了，身子突然翻騰了起來，他急忙睜開眼睛，竟發(fā)現(xiàn)自己正和滿車煤炭一起被倒入了攪煤機！王海波急中生智，他在短短幾分鐘拼盡全身力氣，硬是掙扎著從攪煤機的傳送帶上滾下來，然后便癱坐在了地上！要知道如果再遲幾分鐘，王海波就有可能和煤炭一起被送入攪煤機，結(jié)果就將是粉身碎骨呀！

王海波在地上癱坐了許久，他才渾身無力從火車站逃出來?？勺吡瞬欢嘁粫?，他又頭昏眼花蜷縮在了地上。這時候，有個阿姨上前間他：“孩子，你怎么睡在這里？”王海波睜開眼睛：“我找不到家了……”聽王海波的聲音很小，好心的阿姨又問他是不是餓了？王海波才說出他已有4天沒吃東西！

“4天不吃東西，你會餓死呀！”阿姨急忙買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燴面，王海波沒用幾口就一掃而光。阿姨才開始詢問他多大年齡、為什么會找不到家了？聽王海波說，他是出來找媽媽被人拐騙了，阿姨的眼睛濕潤了：“孩子，你和我兒子差不多大，阿姨真想把你帶回家呀?？砂⒁碳业娜兆右膊缓眠^……”

王海波說：“不用，我還要去找我的爸爸媽媽。”這位中年婦女便從身上摸出10元錢塞給王海波：“阿姨也幫不了你多少。”說完，她又用手擦了擦王海波臉上的煤渣，這個小小的舉動讓王海波一下子感到母親般的溫暖，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

這件事，更堅定了王海波要找家的信念。在這個已漸漸長大的男孩看來，只有找到了家，他的生命中才會擁有溫暖的港灣。此后2年，王海波輾轉(zhuǎn)山西各地，只要聽說哪里做水缸的作坊多，他就要找去看看，可結(jié)果還是一無所獲。

2000年，王海波18歲時，他流浪到了湖北武漢市。由于沒身份證，他在一家磚瓦廠累死累活干上一個月，工錢卻只有100多元。好在磚瓦廠包吃包住，他就把每月所掙的錢全都積攢下來。到2002年初，王海波積攢下了1000多元，他來到武漢火車站打算再次去找家。

來到火車站，王海波便遇上了一對年幼的兄妹，哥哥10多歲，妹妹才幾歲，他們正在廣場上乞討。看見這對兄妹，王海波不由想起了多年前自己流落街頭的往事，他停下腳步詢問兄妹倆是怎么回事？這一問，王海波的心被揪緊了，原來兄妹倆也是被人拐騙到了武漢！

“我妹妹的腿碰傷了，人販子又不肯給她治，傷口腐爛化膿，他就把我們?nèi)釉诹诉@里……”聽男孩說道，王海波的心里很難受：“你們還記得家在哪里嗎？”“記得，我們的家在廣西……”兄妹倆幾乎異口同聲，他們隨后就懇求王海波幫幫他們。王海波猶豫了，他雖然十分同情兄妹倆的遭遇，但自己身上只有1000多元錢，要是給兄妹倆買了回家的火車票，自己又怎么去找家呢？然而，看見兩個孩子祈求的眼光，王海波最終為他們購買了2張去廣西的火車票，然后又把他們送上火車。

臨別時，兄妹倆哭了，王海波叮囑他們：“回家后千萬要好好讀書，不要再跟別人亂跑?！笨伤妥哌@對兄妹，王海波又陷入了窘境，他的身上只剩200元錢了。

收獲愛情終迎一家團聚

后來幾年，王海波就一直這樣邊打工邊找家，他差不多半年就換一座城市，又走了10多個地方。盡管王海波一直記得父親的名字，但由于那時候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公安機關(guān)也沒有辦法通過網(wǎng)絡(luò)為他找家，王海波在多次向派出所求助無果后，便再也沒去派出所尋求幫助。

然而，沒有身份證，王海波不管到哪里找工作都很困難，他有時甚至只能去街上乞討。2006年，王海波在西安時，他不僅被幾個小青年搶走了錢，還挨了一頓拳腳。王海波蓬頭垢面渾身是傷，更沒有老板肯收留他了，他再次做起了乞丐。好幾次，有年輕人湊上前說：“要錢多沒面子，不如跟我們?nèi)プ鳇c買賣吧。”王海波自然明白所謂“做點買賣”是什么意思，他回絕道：“違法的事我不做。”

一天深夜，幾個小青年索性就把王海波拖到建筑工地上暴打后，還用腳踩住王海波的頭說：“信不信，哥兒幾個今天就能弄死你？”王海波回答：“就算弄死我，我也不會去做壞事……”

2012年9月，王海波30歲了，他又回到曾經(jīng)流浪了3年多的哈爾濱，并很快找到了一份在澡堂搓澡的工作。

這份工作是按每天搓了多少客人計酬，王海波因此干得十分賣力，最多時一天要搓二三十個客人，連澡堂老板也驚訝說：“小伙子，我開澡堂不少年，還從沒見過你這樣肯干的搓澡工！”老板后來每月主動給王海波多發(fā)幾百元獎金。一年多后，王海波每月能掙上三四千元了，他因此格外珍惜這份工作，竟一干4年多。

盡管4年多里，找家的信念在王海波心里還是沒動搖，但他明白中國很大，要是再像過去那樣盲目找下去，不僅會花費很多時間和金錢，很有可能到頭來還是找不到家。所以，王海波決定留在哈爾濱，他希望往后掙錢多了，可以通過其他方式找到家。

2013年，王海波認(rèn)識了一個叫周霞（化名）的女人，年近40歲，獨自撫養(yǎng)著剛上初中的兒子。了解到王海波的遭遇，周霞便處處關(guān)心和照顧他，讓王海波感到了一種久違的溫暖，他們相愛了。可沒身份證，王海波和周霞連登記結(jié)婚也沒法辦，王海波愧疚不已。周霞安慰他說：“不著急，等你找到了家，我們不是就可以辦結(jié)婚證嗎？”可家在哪里，什么時候才能找到呢？

2016年夏天，周霞的兒子快上高中了，王海波花3000多元錢給孩子買了一部智能手機。周霞責(zé)備說：“才上高中你就給他買這樣貴的手機，這樣慣下去怎么得了？”王海波笑著回答：“買部手機也不能叫慣呀，如今高中生哪個不用智能手機呢？”王海波沒想到，就在買了這部智能手機后不久，周霞的兒子有一天突然對他說：“叔叔，你不是一直在找家嗎？我也許有辦法幫你找到。”

周霞完全不相信兒子的話：“算了吧，你能有什么辦法幫王叔叔找到家呢？”“可以去尋親網(wǎng)站登個記呀……”王海波不會上網(wǎng)，更不了解網(wǎng)絡(luò)，他聽周霞的兒子這樣說也半信半疑：“真會有用嗎？”“有用，很多人都是通過尋親網(wǎng)站找到了親人，你至少可以去試試?！庇谑?，在周霞兒子幫助下，王海波把他的尋親信息登記在了“寶貝回家”網(wǎng)站上。

很快，王海波的信息引起了網(wǎng)站志愿者關(guān)注，并把尋找范圍確定在了河北省?？芍驹刚邆冊诤颖睅椭鷮ふ液?，還是沒能找到相關(guān)線索。直到9月，有志愿者經(jīng)過縝密排查，發(fā)現(xiàn)河南焦作市博愛縣清化鎮(zhèn)也有很多做水缸的作坊，于是聯(lián)系上了當(dāng)?shù)氐闹驹刚哒埱笤＝棺髦驹刚咄趺鞯驴匆姾?，立即將王海波的尋親信息轉(zhuǎn)發(fā)到了微信朋友圈，發(fā)動周圍的親友幫助尋找。但幾天過去，王明德并沒有等來任何回饋。

王明德并不甘心，因為在王海波的尋親信息中，不僅有“做水缸”這樣的線索，還有個叫“麻莊”的地名，清化鎮(zhèn)正好有個麻莊村，王明德斷定王海波的家很有可能就在這里，并專程趕到清化鎮(zhèn)麻莊村，走訪多名村民后終于打聽到麻莊村在20多年前確實走失了一個孩子，而孩子父親的名字就叫王友良！

王明德激動了，他立即去了王友良家。23年了，終于有了兒子的消息，王友良老淚縱橫。他告訴這位專程找上門的志愿者，23年前兒子走失的那天，他還在家里做好飯菜等兒子，沒想到這一等就會是整整23年……隨后，在王明德陪伴下，王友良去當(dāng)?shù)嘏沙鏊隽搜獦硬杉⑺偷较嚓P(guān)鑒定機構(gòu)。2016年10月，鑒定機構(gòu)傳來消息，王友良和王海波的DNA比對成功，確定他們是親生的父子關(guān)系。

23年的堅持，讓王海波終于可以回家了！王海波撲了進父親懷抱，一家人抱頭痛哭——23年骨肉分離，在這一刻全化成了無聲的淚水，他們此時心里唯一的念頭就是從此后再也不分開！王海波還說，等他回家鄉(xiāng)辦好身份證，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周霞登記結(jié)婚，給周霞母子一個完整而溫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