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 四川 成都 610041)
淺談石濤作品中的無言之美
景藝美
(西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四川成都610041)
在中國傳統(tǒng)美學中,無言之美,被視為最高的美,無言之境,是人在非功利無外界干擾下對生命深刻的體悟。無言之美,無言之境。不是指沉默,“無言”也不是不說話,“無言”是指放棄人之言,放棄人的欲望、權威、習慣、知識等等,從這些中走出來才能做回自由而真實的自己?;貧w到真實的生命之路上,從而達到天之言的境界。
無言之美;美學;石濤書畫
“無言”為天下大美。落花無言,人淡如菊。當人在拋棄了對目的、知識、欲望的追求,才能如秋菊一般恬淡。當現(xiàn)實的一切不盡人意,人的現(xiàn)實與理想隔著物質的差異時,這種情感無法言說時,人們便通過藝術作品來進行表達,“言有盡意無窮”,若即若離,引人入勝,從石濤的書畫中也體現(xiàn)出了這一美學思想。
無言之美,無言之境。不是指沉默,“無言”也不是不說話,“無言”是指放棄人之言,放棄人的欲望、權威、習慣、知識等等,從這些中走出來才能做回自由而真實的自己,回歸到真實的生命之路上,從而達到天之言的境界。在“道”、“禪”、“儒”家中都涉及到對無言之美的推崇,大美無言所闡述的就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去定義與描述的美,是真實的美也是絕對的美,只有用心靈才能夠體會。
子曰:“予欲無言?!弊迂曉唬骸白尤绮谎?,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論語·陽貨.)
這里是說,有一天孔子說:“我不想說話了?!睂W生子貢說:“您如果不說話,那么我們這些學生轉述什么呢?”于是孔子說:“天何嘗說話呢?四季照常運行,百物照常生長,天又說了什么話呢?”
萬物所蘊含真正的“大美”是無法用言語去表述的,凡是能用言語描述的說的出的都不算是“大美”,文字在世間萬物的美好面前只有無比的蒼白無力,言是有限的,而意是無限的,沒有全部言說的那部分才是“真”與“美”。
無言之美在藝術中的體現(xiàn),就像是照片與繪畫哪個更“真”的問題,照片自然可以毫無保留的反應著某時某地所發(fā)生的一切,事物比例等都會毫無差錯。但繪畫是達不到的,畫作中會有作者自己的情感表現(xiàn),對景物的取舍與提煉,比例不一定是正確且精準的。但畫作所引起的美感一定是勝于照片的,令觀眾留下更為深刻的印象。這就是“無言”所帶來更甚的審美感受,跟畫作相比,照片的事無巨細帶給觀眾的感覺是乏味的,而畫作的取舍與對畫面的處理,使觀眾更多的關注到畫面之外的東西,反而更耐人尋味。
再比如在詩歌中: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中“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單以寫景物的對比就表現(xiàn)出了詩人悲愴、孤獨的心境,作者并未在詩中提到自己怎樣孤單,但讀者卻從詩人未寫出的心境中讀出了詩人的孤獨;再如“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花與鳥是無法體會詩人的心情的,但因為詩人自身國破家亡的心情影響了其看到的景物,通過花上沾的露珠和鳥兒飛走,寥寥數(shù)語表現(xiàn)出自己國破家亡時的悲傷心境。陶淵明在《歸園田居》中寫到,“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榆柳陰后檐,桃李羅堂前。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绷攘葦?shù)語便將一幅祥和的鄉(xiāng)間生活圖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雖然只有四十字,但人們透過這四十字看到的卻是從日出到日落,時而炊煙裊裊時而風吹榆柳的和諧而遠離塵世紛擾令人無比向往的生活,帶給讀者的感受是遠遠超過文字所敘述的。如果換個說法,不是用這樣的景象描寫,而是極盡全力地描述自己理想中的生活有多么美好,我居住在這里是多么的安逸與舒適,反而不會令人產如此的共鳴感,簡單的字句,卻比長篇大論的論述理更值得玩味、更加引人入勝。
如果想要表達,與其盡情流露,不如稍留含蓄:
世間有許多的奧妙,要留著不說出;世間有許多的理想,也應該留著不實現(xiàn)。因為實現(xiàn)以后,跟著“我知道了!”的快慰緊跟著是“原來不過如此!”的失望。[1]
“無言”所感知的是生命本源。并直接影響人的內心,甚至比來自表象與語言的東西更具有力量。它不需要具體的理解、想象和具體的情感中介,而是直接喚起和調動人的感受、情感和力量。
即使往往意識與現(xiàn)實之間的差距是巨大的,比如在看到狹窄骯臟的街道,想將其改造建成寬闊整潔的道路,但物質此時就橫亙在現(xiàn)實與理想之間,產生種種障礙,這是無法言說的:
意志在此時如何對付呢?他說:我要超脫現(xiàn)實,去在理想界造成理想的街道房屋來,把它表現(xiàn)在圖畫上,表現(xiàn)在雕刻上,表現(xiàn)在詩文上。”[2]
這時藝術家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作品正是彌補了這之間的鴻溝,觀者去體會這一切的時候,正是超脫現(xiàn)實去理想界尋求安慰的過程,也就因此而獲得滿足與愉悅,產生美感。
以石濤作品為例,石濤(1642年-1708年),清初畫家,原姓朱,名若極,明靖江王、南明元宗皇帝朱亨嘉之子,與弘仁、髡殘、朱耷合稱“清初四僧”。
石濤是中國繪畫史上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他既是繪畫實踐的探索者、革新者,又是藝術理論家。
幼年遭變后出家為僧,駐錫于安徽宣城敬亭山廣教寺。早年山水師法宋元諸家,畫風疏秀明潔,晚年用筆縱肆,墨法淋漓,格法多變。
石濤畫蘭,格外清雅,似有若無,似淡實濃,給予觀眾的直觀感受是清谷幽蘭,仿佛隱居于高山大川,無言的傳遞著清幽的奧韻。但細看之下卻覺得不盡然,石濤畫蘭所透出的是一種力度與動感,初看隱居于世,再看之下有一種跳脫動感的張力,仿佛不屈于畫面的局限,想要馬上跳出到觀眾面前,反而不同于普通畫蘭的只追求于清雅高潔隱居于世。
這可能與石濤本人的身世與經歷有著很大關系,石濤作為前朝南明元宗皇帝之子,因家中變故時尚且年幼,所以在清朝生活即使有抱負壯志,卻因身份無法得到重用,只有依靠隱居于世的表象去撫慰心中的壯志未酬,這種心情體現(xiàn)在了畫作之中。使石濤畫的蘭初看清幽避世,細看之下才能發(fā)現(xiàn)在清幽之下所隱藏的動感與張力,如同作者難以完成的抱負。
但是這一切卻是作者無法言說的,作者既無法感嘆家仇國恨,亦無法言說壯志未酬。只有以畫作去表現(xiàn),把自己的無法言說留給觀者與后人去玩味與體會了。
結論
落花無言,人淡如菊,“無言”不言說的地方往往才是最令人回味無窮的,上乘的作品能令人百讀不厭,變成情景交融的意中之像,使之得到升華,就像朱良志在《美學十五講》中以八大山人的題跋為例。
八大山人有段題畫跋道:“凈幾明窗,焚香掩卷,每當會心處,欣然獨笑,客來相與,脫去形跡,烹苦茗,賞文章,久之霞光凌亂,月在高梧,而客在前溪,呼童閉戶,收蒲團,坐片時,更覺悠然神遠?!蔽曳置髟谏饺说囊徊菀荒?,一瓜一芋中,看到了霞光凌亂、月在高梧。[3]
在這種狀態(tài)下,創(chuàng)作者自然也就達到“心隨筆運”“任運成象”的神境從寫形到寫神再到達意,實現(xiàn)天人合一,從而傳達出自己的審美品格及理想境界。
[1]朱光潛.無言之美[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1(2).
[2]朱光潛.無言之美[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1(2).
[3]朱志良.《美學十五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10(15):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