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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女其姝,悠悠我心

      2017-04-18 15:40婆娑果
      飛魔幻A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貴妃荷塘公主

      婆娑果

      晚霞尚未遮住梅梢,微風(fēng)徐過,溫度正好。夕陽為桌上宣紙染了一抹醉意,染紅了畫間眉眼含笑的美人。小夏子的到來打破這片寧寂,看他眉眼慌張,想來是浮碧殿那位又出了什么問題。

      小夏子行禮作揖后,才急急說明來意。原來是蓮妃撕了徐貴妃賞賜的兩匹錦緞,惹得一貫跋扈的徐貴妃發(fā)了脾氣。如今她正帶著后宮的鶯鶯燕燕前去教育蓮妃,在宮中還算新人,根基不穩(wěn)的蓮妃此番定是要受好大的委屈。

      他眉心微蹙,嘴角卻漸漸挑起:“朕還真想看看,她受委屈時是個什么模樣?!?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4/19/fmha201704fmha20170403-1-l.jpg" style="">

      抱著一顆想看那人受委屈時的模樣的皇帝,在趕到浮碧殿時,看到的卻是徐貴妃被人扔進(jìn)荷塘,掙扎間越陷越深,卻被人用鞭子拽上來又拋下去的場景。而她帶來的那些撐場面用的嬪妃如今盡皆成了擺設(shè),除了張口結(jié)舌,剩下的大多也只有言語威懾。

      徐貴妃家世顯赫,脾氣出了名地驕縱,入宮以后便是皇后也要讓她三分。她雖在暗斗中吃過不少虧,但在明爭中卻是從未落過下風(fēng)。此番被羞辱至此,她卻一心保命,沒了脾氣。岸上蓮妃卻沒有什么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覺悟,懶懶地坐在一旁冷語道:“陛下賜我封號為蓮,又賞了我這一池子的小白花,說是為了獎賞我從前的好名聲,并希望我可以繼續(xù)活得同這蓮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從前我有什么樣的名聲我清楚,陛下諷刺我也沒關(guān)系,誰讓我人在別人的屋檐下??赡闶莻€什么東西,也敢送我繡著蓮花的衣服,對我指指點(diǎn)點(diǎn)?”

      聞言,他皺眉,忍不住咳了兩聲提醒眾人自己的存在。嬪妃們慌忙朝著他俯首作揖,那荷塘中奄奄一息的徐貴妃突然又有了生氣,她苦苦喊道:“陛下救救臣妾!”

      皇上遠(yuǎn)遠(yuǎn)地瞧著蓮妃,蓮妃也靜靜地看著皇上。沉寂半晌,她手中鞭子一松,徐貴妃就像陳年舊鐵般一點(diǎn)一點(diǎn)掙扎著陷進(jìn)了荷塘里。小夏子大喊一聲“娘娘,您怎么松手了”,接著便率領(lǐng)一眾小太監(jiān)似下餃子般接二連三跳進(jìn)荷塘里,去撈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徐貴妃。

      荷塘邊圍了百十來人,此刻卻靜得似供奉靈位的祠堂一般。倒是那罪魁禍?zhǔn)咨忓氏刃Τ雎晛恚骸澳銈兇笙墓粎柡ΓS便找出一個小太監(jiān)都是個會水的!那女人身為貴妃卻不會游水,當(dāng)真丟了大夏的顏面。臣妾此舉,著實是為了大夏的臉面著想?!?/p>

      她略帶挑釁地看了一眼步步逼近,一襲明黃的帝王,身下卻懶得動彈絲毫。他也沒什么惱怒的意思,只是捏著她的下巴,幽幽地問道:“你倒是記得如今人在朕的屋檐下,可朕怎么就沒瞧出你哪里想要低頭?”

      “皇上這么捏著臣妾的下巴,又讓臣妾怎么低頭?”她笑得婉約,眼底滿是嬌媚,“如果皇上蹲著,臣妾估計也就跟著低頭了。”

      這時,小夏子終于從荷塘中爬了上來,手中還拽著不知是死是活的徐貴妃,早早聽了吩咐在一旁等待的太醫(yī)連忙上來診治。

      待太醫(yī)讓徐貴妃吐出幾口污水后,她終是醒了過來。緊接著,她便連滾帶爬地掙扎到帝王身邊聲淚俱下地哭訴,奈何趴得太低卻沒有發(fā)現(xiàn)帝王的視線從未離開過蓮妃。

      被這里動靜驚動而趕來的皇后呆怔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上乱幻腌?,她便后悔來蹚這趟渾水了,因為她聽到了皇帝的命令:“此乃后宮之事,便交給皇后來處理了?!?/p>

      言罷,他拂袖離去??幢秤埃剖菓C怒,可緊緊跟上去的小夏子卻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他說:“她那樣的性子,誰又能讓她受得了委屈?”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在毽子被踢到一百下之后,蓮妃毫不留情地一腳將它踢進(jìn)了荷塘,水面蕩起層層漣漪,轉(zhuǎn)又恢復(fù)平靜。侍女只道她那是無意,便命一旁的小太監(jiān)再去尋一個回來。蓮妃擺了擺手,道:“還找這東西做什么,無聊死了?!?/p>

      “娘娘,您剛剛不是玩得挺開心的嗎?”

      “剛才是剛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剛才喜歡它是因為本宮不會玩,現(xiàn)在本宮已經(jīng)能連著踢一百下了,還玩它做什么?!鄙忓鷳醒笱蟮卮蛄藗€呵欠,“什么時辰了?”

      沒等侍女回應(yīng),她便自顧自地說道:“什么時辰也不重要,反正已經(jīng)被禁了足。從前竟沒發(fā)現(xiàn),原來浮碧殿這么小?!?/p>

      聞言,侍女看了看這比皇后椒房殿還要大上一圈的浮碧殿,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晃神過后,她剩下的情緒只有驚詫。因為她家娘娘竟將燈油澆在園中最大的那株桃樹上,轉(zhuǎn)而沒有絲毫猶豫地將點(diǎn)燃了的蠟燭扔在了樹上。

      大火燒灼著樹干發(fā)出“嘶嘶”的聲響,樹旁蓮妃兀自挑了嘴角,笑意傾城。侍女被那股子燥熱驚得手腳冰涼,她終于明白為何這位娘娘的陪嫁丫頭會口徑一致地說這位娘娘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了。

      大火驚動了門外的侍衛(wèi),也驚動了闔宮嬪妃。中宮拖著那身心俱疲的身子急急趕來,卻見那曾經(jīng)面對大軍壓境臉上也不曾有過多表情的年輕帝王,竟對那一直以來不知是受寵還是遇冷的蓮妃大發(fā)雷霆:“你瘋可以,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蓮妃捂著自己被燒傷的手腕疼得齜牙咧嘴,卻在聽到這句話后張口笑問:“陛下是心疼臣妾,還是心疼這浮碧殿?”

      “朕是心疼夏源兩國難得的和平?!彼湎履槪裆謴?fù)如常,“你若死了,你讓朕拿什么向你父兄交代?”

      “陛下說得對,那臣妾還是去死好了?!?/p>

      言罷,她便沒有任何猶豫地朝那尚未熄滅的大火走去。她的背影看起來有些纖弱,卻又決絕得讓人心生畏懼;足尖已經(jīng)踏入火海,眸色仍舊沒有任何猶疑。

      突然,有人拽住她的頭發(fā),就勢將她扛到了肩上。再后來,她被毫不留情地扔進(jìn)那片在火海中幸存下來的荷塘。

      岸上,帝王冷語笑道:“大夏的小太監(jiān),隨便抓出來一個都是會水的。你身為已經(jīng)嫁入大夏的妃嬪,不會游泳,豈不是要丟了大夏的顏面?好好學(xué)著,日落之前,朕自會派人撈你上來。”

      她雖識水性,卻是不精,眼見著皇帝是認(rèn)真的,心下竟也跟著慌了起來:“那徐貴妃也不會游泳,你怎么不把她也扔下來?”

      “怎么?難道你那日將她逼下荷塘竟不是為了教她游水?”

      “……陸子衿,你別欺人太甚!”

      帝王轉(zhuǎn)身離去,留她一人在水中掙扎,奈何她那與生俱來的囂張氣焰卻越來越濃。

      日漸落,月漸圓。沒等帝王發(fā)問,小夏子已道:“蓮妃娘娘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游水……如今玩得正開心,無論身邊人怎么勸,就是不肯上來。”

      陸子衿嘆了口氣,冷臉道:“隨她?!?/p>

      小夏子繼續(xù)說道:“徐貴妃覺您此舉是為了給她出氣,便又跑去了浮碧殿?!?/p>

      “不是病了嗎?朕看她倒是精神?!?/p>

      “蓮妃娘娘在和您問了相同的話之后,伸手將徐貴妃拖進(jìn)了池子,然后自己爬上了岸?!毙∠淖幼屑?xì)瞧著皇帝的臉,繼續(xù)說道,“太醫(yī)說,這次是真的病了?!?/p>

      “誰病了?”

      “徐貴妃娘娘?!?/p>

      “哦?!?/p>

      “……”

      蓮妃姓林名靜姝,挺好聽的名字,卻又不知何時成了那些富家紈绔彼此間心照不宣的玩笑——源帝賜她此名時希望她能溫婉賢淑,能挽住歲月靜好。奈何天不遂人愿,源帝為女兒取名時的美意隨著歲月流逝漸漸付之東流,莫說什么溫婉賢淑,源帝只覺她不玩出人命便已是極好。

      她心性驕縱,脾氣暴躁,被氣走的教習(xí)嬤嬤與習(xí)字先生摞起來比她殿里的房梁還要高。心情好時別人叫她小瘋子她也不惱,驕縱起來卻能讓人寢食難安。源帝只道她是小孩子心性,長大便會好。

      可她這性子卻是越長越驕,甚至曾親自出手將一位在秋狩中失手射傷她獵犬的富家子打到日后談她林靜姝而色變。彼時,源帝眉頭皺得老深,終是聽了皇后的建議,早早為她訂了一門親事,只待日后有夫君管教,她這脾氣也能跟著收斂一些。

      源帝為林靜姝訂下的未婚夫婿是當(dāng)朝丞相家的嫡子,相貌堂堂,性情溫和,才情在大源這些富家子弟中也是一等一的好。他對這位脾氣出了名地不好的公主態(tài)度更是溫和,百依百順,羨煞多少閨中少女。剛開始,林靜姝這脾氣也著實收斂了不少。

      奈何一個月不到,她便求著源帝解除了這門親事。她道:“女兒曾從三姐那兒搶來一只兔子,養(yǎng)得久了便覺甚是無趣。”

      一個形象但著實過分的比喻,氣得源帝直接將她關(guān)進(jìn)了黑牢。直到那丞相之子攜另一富家小姐之手,祈求源帝為他解除與公主殿下的婚約,林靜姝才重獲了自由。

      世人皆道經(jīng)此教訓(xùn)公主殿下多少會收斂些脾性,誰料她竟愈發(fā)過分,日日逃出宮去與那些紈绔子弟廝混在一起。京中但凡有些名聲的公子,便沒有未曾與她搭過話的。名頭稍盛一些的,更是接二連三地與她傳出曖昧關(guān)系。事情傳到她耳中時,對一些人她也沒什么惱意,可對另一些人她便要提了鞭子打到人家家里去。再后來,她開始豢養(yǎng)面首,流連小倌館,與其他恩客玩搶花魁的游戲玩得不亦樂乎。

      她曾一擲千金為一個模樣不甚出眾的小倌贖了身,不過三天便又將他棄之不顧;也曾為一犯了死刑的男人同源帝吵得不可開交,但那人得救后她便選擇了與他相忘于江湖。還曾有男人為她的絕情要死要活,她留下一句“無聊透頂”便再未多說;也曾有男人背著她與其他鶯燕橫生曖昧,她也未覺氣惱,甚至還親自上門送了賀禮。

      再后來,她遇到了陸子衿,那個在她驚鴻一瞥后便再也從她心底走不出去的男人。

      陸子衿是萬花樓的琴師,隔簾一曲《相思意》瞬間醒了林靜姝的酒。率性慣了的公主殿下當(dāng)即端著酒壺撩開了簾子,頭未抬,眼未睜便道:“公子,我來敬你一杯酒?!?/p>

      屋內(nèi)無人答話,怒意自然上了心頭,她道:“喂,你是啞巴……”

      怒意與咒罵同時戛然而止,因為她抬起了眼,那人堪稱絕世的容顏映入了她的眼簾。她轉(zhuǎn)又笑了,帶著一身酒氣踉踉蹌蹌地走到他的身邊,問:“從前怎么沒見過你?”

      他起身拂袖離去,那被她衣袖拂過的琴似也跟著遭了他的嫌棄,竟喚不回主人的半分留戀之意。

      侍者以為他們的公主殿下會在一怒之下拆了萬花樓,誰料林靜姝竟沒有半分惱怒的意思。她追著那人跑了出去,道:“留個名字給我也好啊。”

      翻身上馬的少年縱馬離去,留下林靜姝笑得莫名愜意。她拍了拍侍者的肩:“什么信息都沒得到,該怎么辦才好呢?”

      “奴才這就派人去尋?!?/p>

      “那多無聊,咱們就留在這萬花樓守株待兔好了。”

      林靜姝是在三天后得到陸子衿的名字的,被晾了三天的公主殿下登時便笑得沒心沒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咱們還真是有緣分,我的名字也是出自《詩經(jīng)》,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p>

      “你和你的名字還真不配?!?/p>

      “每個人都這么覺得,可你卻是第一個說出來的。”她挑起嘴角,“陸子衿,你跟我走吧,我保證一輩子待你好?!?/p>

      陸子衿挑著她的下巴,笑意雍容:“你和多少男人說過這種話?”

      “你就不能有點(diǎn)自信,覺得你和他們不一樣嗎?”

      “這和自不自信沒有關(guān)系,我只是不喜歡喝酒的女孩子罷了?!?/p>

      后來,林靜姝戒了酒,清了身邊所有關(guān)系曖昧不清的男人。她說:“我對男人的耐心從來都超不過一個月,如今我已經(jīng)纏了你三個月了,你還不肯跟我走?”

      “現(xiàn)在和你走,除了會打破你對男人耐心的天數(shù)外,還有什么其他意義嗎?”陸子衿在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自己的琴,修長的十指稱得上美艷,“公主殿下在想要一個男人前,從不考慮這個男人是什么身份嗎?”

      “雖然不會考慮其他人,但我會考慮你,畢竟對你我是認(rèn)真的?!彼旖俏⑽⑸咸簦σ鉁\淺,“你是大夏送來的質(zhì)子……從前我身邊也有好多各國送來的質(zhì)子,他們想要的大抵不過是歸國回家罷了??赡憬^對不是這樣容易知足的人,你想要的,該不會是整個大源吧?”

      他單手撫上她的側(cè)頰,后又覆上她溫?zé)岬拇?,說:“在得到大源前,總得先支付點(diǎn)報酬給你?!?/p>

      她反手甩了他一巴掌,幽幽地笑道:“我把你想要的送給你,在那之后,我要全部的你?!?

      大源國人均知林靜姝是個瘋子,同時也知她向來言出必踐。她答應(yīng)將大源送給陸子衿,便毫不猶豫地將偷來的兵力布防圖交到了陸子衿的手上。

      再后來,大夏兵臨城下,連破三關(guān)。大源人民群情激憤之際,林靜姝跪到了源帝的面前,交代了自己的罪過。

      她說:“昔年源夏開戰(zhàn),我大源節(jié)節(jié)敗退。父皇聽信讒言,竟給來自大夏的母妃安了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母妃說她冤枉,卻沒有人信。女兒私下里總覺母妃死得太虧了,作為流著母妃血脈的我,總得把這罪名坐實了,才不算辜負(fù)父皇當(dāng)年的英明決斷。”

      后來,林靜姝被押上了囚車,送上了斷頭臺。往日里破落的名聲加上如今通敵叛國的罪名,她在眾人的唾罵聲中笑得格外好看。那行刑的刀斧終歸是因為皇帝的圣旨而沒有落下,因為在一炷香前皇帝接到了來自大夏的信箋——如今的夏皇陸子衿修書來求娶大源的靜姝公主,說是希望借此來重修兩國的和平。

      以和親公主的身份出嫁,得到的卻只是妃的位份。曾經(jīng)的她一門心思地想要擁有全部的他,可事到如今,卻是他得到了她。而她,得到的也不過是他衣袖翻飛間的那點(diǎn)點(diǎn)觸碰不到的夢意罷了。

      林靜姝的浮碧殿被那場她親手點(diǎn)燃的大火毀得只剩下那燃不起的荷塘,皇帝命人給她重修,在此之前便要她隨便先尋一處院落住著。林靜姝帶著小夏子在宮里逛了一天,日落時分竟駐足于陸子衿的紫宸殿前。

      不顧小夏子的阻攔,她徑直闖了進(jìn)去,眉眼含笑地望向正在窗前批閱奏折的陸子衿,說:“浮碧殿沒修好前,臣妾準(zhǔn)備住在這里?!?/p>

      他朝她招手,淺笑悠然:“過來?!?/p>

      林靜姝有些發(fā)怔,時隔多年,這個男人的笑依舊那么好看。頭腦沒有反應(yīng),腳下已經(jīng)不知覺地挪了過去。陸子衿命人搬來棋盤,他說:“來一局,你贏了,住這里。若你輸了……”

      “我便得出去?”

      “不,還是住這里,朕會命人給你打好地鋪的?!?/p>

      她淺笑著落座,捏著白子搶了先手,一路過關(guān)斬將,用盡偷梁換柱、聲東擊西的手段,最后卻還是輸了。

      走投無路,她只得再用美人計逼著陸子衿答應(yīng)將一局定勝負(fù)換成三局兩勝。

      再后來,三局兩勝被換成五局三勝,棋局上漸漸有了希望,陸子衿卻松開了棋子,說:“天晚了,今天到此為止?!?/p>

      “我不打地鋪,我去睡房梁。”

      “你隨意,在你沒有贏我之前,床不可能讓給你?!?/p>

      “夫君,我們可以一起睡床的。”她媚眼如絲地攬住他的頸項,除卻眼底那不著痕跡的羞怯,不難讓人想起她從前在大源時那樣壞的名聲。她繼續(xù)笑道,“你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他撫過她的臉頰,步步緊逼:“當(dāng)年你對我說的話,有幾分是真?”

      她靜靜地看著他,半晌后突然笑道:“我還是去打地鋪吧?!?/p>

      她轉(zhuǎn)過了身去,步子卻難移——手腕被人緊緊拽住,那個臉上從沒過多表情的帝王突然有了怒意。他欺身將她壓到床上,冷聲在她耳邊說道:“便是假的,又能如何?林靜姝,你記住,朕不屬于你,但你卻必須是朕的。”

      源夏再次開戰(zhàn),此番大源沒了大夏的細(xì)作,卻還是敗在了大夏的手里。大源輸?shù)锰珣K,甚至連帶兵守城的九皇子都成了陸子衿的階下囚。

      九皇子林瑜是林靜姝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也是這位對世事耐心都超不過三天的公主殿下唯一耐心對待了一輩子的人。

      他被押進(jìn)都城,看守他的正是徐貴妃的親哥哥。覺得自己捏住了林靜姝命脈的徐貴妃,再次耀武揚(yáng)威地帶領(lǐng)一眾妃嬪鬧到了那剛剛修繕好不久的浮碧殿,她說:“陛下將你弟弟交給本宮的哥哥看押,看來相較于你,陛下還是要疼愛本宮多一些?!?/p>

      林靜姝將剛剛煮好的茶盛入杯中,輕輕品著,悠然自得。

      “聽說你那弟弟左手生有六指,我哥哥想幫幫他,讓他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毙熨F妃懶懶地坐到侍女為她備好的椅子上,“可五指未免太沒有新意,我倒是很想看看,他四指,三指時會是怎樣一副模樣。”

      她抬起頭問:“你想怎樣?”

      “我這鞋臟了,過來幫我擦擦?!?/p>

      林靜姝走過去,拿出帕子,俯身便去擦徐貴妃那繡著大紅牡丹的錦緞鞋面。徐貴妃卻不依不饒,繼續(xù)命令道:“跪下。”

      她跪了下去,那樣驕縱的姑娘跪下去的模樣卻那般卑微。頭頂傳來徐貴妃的冷嘲熱諷,四周圍著的素日里便看不慣她的那些宮妃也不停地說些閑言碎語。

      她卻突然笑了,挑起的嘴角似林間妖邪,晶瑩的雙眸像夜中厲鬼,拔下發(fā)簪狠狠刺進(jìn)徐貴妃的腳面。鮮血在瞬間迸射而出,臟了徐貴妃的裙擺,濕了青灰色的地面。她轉(zhuǎn)身避開,在徐貴妃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中笑得慵懶。

      她說:“你想砍他的手指也好,想要?dú)⑺擦T,與我又有什么相干?反正我弟弟若是死了,你哥哥必會為他陪葬。敵國皇子這樣重要的籌碼可不是讓你用來逼我給你下跪擦鞋的,我看你不妨帶著這一腳的傷去向你的皇上撒撒嬌,看他會不會為博美人一笑殺了我和我弟弟來為你報仇?!?/p>

      徐貴妃的哭喊磨光了她的耐性,她沒了興致,轉(zhuǎn)身離去,卻見一身戎裝的陸子衿就站在她的身后,緊鎖的眉心像是要透露出這世上最大的哀榮。她從他身邊走過,冷冷地笑道:“騙子?!?/p>

      “我們之間,到底是誰騙了誰?”他拉住她的手,不顧場面的混亂,一字一頓地問道。

      “我騙你什么了?”她轉(zhuǎn)過身,“我說我喜歡你,我說我要一輩子待你好,這些話我從未對別人說過。我是個騙子,可我不會什么樣的謊話都說。我是個瘋子,可我自己在想些什么我還很清楚。他們都說我生性放蕩,我也知道自己名聲不好,可第一個爬上我床的人是你!陸子衿,你答應(yīng)過我,我將大源交給你,你的全部都?xì)w我??扇缃衲愫髮m佳麗三千,只怕連你的衣角都不屬于我?!?/p>

      她拂袖離去,留下陸子衿一人對著空氣怔然。

      身邊的小夏子怯生生地問道:“陛下,咱們?nèi)プ穯幔俊?/p>

      “小夏子,你知道朕等這句話等了多久嗎?”

      “所以,咱們應(yīng)該去追?”

      “不能去?!?/p>

      “……”

      陸子衿初到大源時十八歲,作為未來儲君的他被父皇帶來鄰國見見世面。彼時他同一位大源的帝都公子同車而行,一路談?wù)摰鄱贾械钠嫒水愂?。那公子最后說道:“殿下日后也許會因為政事而選擇一位大源公主進(jìn)行聯(lián)姻,在下奉勸殿下,切不可選擇靜姝公主?!?/p>

      “她長得丑?”

      “不,說有傾國之姿亦不過分?!?/p>

      “那又是為何?”

      “靜姝公主脾氣乖戾且名聲不好,這京中子弟怕是沒有哪個與她關(guān)系是清白的?!?/p>

      “包括你在內(nèi)?”

      “吃過一頓飯罷了……”

      車外傳來一陣喧囂,他挑了簾子向外望去,卻見一位粉衫少女一手抱著一個渾身是血臟兮兮的孩童,一手拿著鞭子將一個壯漢打得鬼哭狼嚎。聽行人議論,原是那壯漢在市集縱馬,撞上了一個未來得及躲避的小乞丐。那壯漢竟揚(yáng)言說是那孩童驚了他的馬,拔出佩刀便欲行兇。突然,一個女子從旁邊的酒肆走出,一句廢話都沒說,便直接用鞭子將壯漢從馬上套了下來。

      打得累了,她才張口問道:“你的血臟了我的鞭子,你該怎么賠?”

      同車的公子看了一眼那少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那便是我剛剛提到的靜姝公主?!?/p>

      陸子衿饒有興趣地挑起嘴角:“我看她倒是蠻有趣的?!?/p>

      他派了很多人去打聽這位公主的消息,聽到的話語大概都是從未見過這樣驕縱的姑娘,也從未見過這樣壞心眼的姑娘。對一件東西來了興致時,她便會千方百計地弄到手。待那份好奇被時間磨平后,她便會對之棄如敝履。對物如此,對人亦然。除卻他那個一母同胞的弟弟林瑜外,這世上沒有人能讓她的雙眸注視超過一炷香的時間。

      再后來,陸子衿對他的父親說:“六弟還小,請父皇帶他回大夏。兒臣自愿請命,作為質(zhì)子留在大源?!?/p>

      林靜姝不是什么好姑娘,更不是什么好追的姑娘。他依著她的性子,派了各色男子環(huán)繞在她的身邊,深情款款的,溫潤如玉的,放蕩不羈的,甚至還有貌若天仙的。從見面時的驚詫到言語間的不耐煩,再到分道揚(yáng)鑣永不相見,便沒有超過三天的。

      貼身內(nèi)侍小夏子忍不住勸道:“殿下,這樣性子的姑娘,皇上是不會同意讓您娶回大夏的?!?/p>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罷了?!彼羝鹱旖?,笑得溫潤,“可是現(xiàn)在我知道了。”

      是對她用情的真心,是無止無休的新鮮感。

      他以琴師的身份入駐萬花樓,一曲起承轉(zhuǎn)合如餌料般將心愛的姑娘釣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感受到了她的醉意,看到了她那看似混沌的雙眸后隱藏著的清明??伤龅膮s是絕塵離去——太容易到手的,對她來說不過新鮮兩天。

      他知道她母親的往事,便以此為引讓她親手?jǐn)嗔俗约旱暮舐?,將走投無路的她逼到了自己的身邊。他未給她后位,是因為覺得她不會喜歡。賜她封號為蓮,是因為他真的覺得她那樣的性子確為出淤泥而不染。徐貴妃的刁難,他知她能應(yīng)對。棋盤間的計算,他要為她保存新鮮感。一次又一次慍怒的背后隱藏著的是她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喜悅,一次又一次的拒絕是因為怕她會與自己漸行漸遠(yuǎn)。

      陸子衿算好了的一切,卻沒有算到源夏的再一次交戰(zhàn)。當(dāng)林瑜被作為戰(zhàn)俘押到他身前時,他只覺自己接了一塊燙手的山芋,收不得更放不得。無計可施,他便封鎖了消息,隨意交給一人看管了起來。直到最后,他都沒有想起那名將領(lǐng)是徐貴妃的兄長。

      直到小夏子來報,他才有些慌張起來——她那樣的性子,自是不會吃虧??伤牡艿茏鳛樗@一世唯一的死穴,如今卻幾乎是被他親手交到了徐貴妃的手上。

      慌亂間,他急急趕到浮碧殿,結(jié)果便看到她被迫跪倒在徐貴妃的面前,背影有些纖弱,模樣極其謙卑。

      小夏子想上前告訴眾人他的到來,卻被他一把拽住。他說:“她那樣驕傲的姑娘,又怎會容忍有人在這個時候多管閑事?”

      果不其然,林靜姝還是當(dāng)年那個拿著鞭子將欺壓幼童的壯漢打得鬼哭狼嚎的小瘋子。她用金簪刺傷了徐貴妃的腳面,吐出來的冷言冷語在他耳中比這世上最誘人的情話還要甜上幾分。

      他愛上了一個薄情的姑娘,他要做的就是將她所有的情都聚到自己心中。

      尾聲

      “朕可以放了林瑜,相應(yīng)地,你要一輩子留在朕的身邊。”

      她抬首,不知此言何意。

      “那日你為何撕了徐貴妃賞給你的衣裳?是因為單單不喜歡上面繡著的蓮,還是因為朕給她的位份比你的高一些而吃醋?”

      她皺眉,未發(fā)一言。

      “林靜姝,你和你的名字還真不相配?!?/p>

      她翻了個白眼,冷語道:“要你管?”

      “若是朕想管,朕可以管你一輩子。問題是,你想不想讓朕管?”

      林靜姝眨了眨眼睛,一貫伶牙悧齒的嘴竟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事到如今,你的想法是什么一點(diǎn)也不重要。入了朕的紫宸殿,你覺得你還能有機(jī)會逃走嗎?”他伸手撫過她的發(fā)梢,“朕再問你一次,當(dāng)年你對朕說的話,有幾分是真?”

      “你自己想想就好,反正我說什么你都不會信?!?/p>

      “這次你說什么,朕便信什么。”

      她挑起嘴角,淺笑悠然:“那時的我玩得累了,說的所有話,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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