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麗瑋

如今提到一代大師季羨林先生，說得最多的絕不是他的學術(shù)研究，而是曠日持久的關(guān)于他遺產(chǎn)的爭奪。這既是一筆難以理清的糊涂賬，也是一個學者家庭令人唏噓的悲歡離合。

爭產(chǎn)

季羨林之子季承與北京大學之間關(guān)于季羨林部分遺產(chǎn)之爭仍在繼續(xù)。3月27日，82歲的季承訴北京大學返還原物糾紛案二審再次開庭，此前，原告方季承要求被告方北京大學出示2009年1月13日，向季羨林先生退還捐贈協(xié)議時的談話錄音，因北大未能提交，于是法院宣布休庭，這一次北大同樣未能提交，于是案件再次被申請延期處理。

這份并未證實的錄音資料對季承非常關(guān)鍵。季承的代理律師卞宜民告訴本刊，2009年1月16日，北大當時的副書記楊河到301醫(yī)院病房看望季羨林先生，帶去了北大關(guān)于季先生私人財產(chǎn)的黨政聯(lián)合會議八項決定，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是對季羨林存放在北京大學的物品重新征求其意見，捐與不捐由季羨林決定。北大向法院提供了當時的談話錄音，季羨林表示：“書就放在學?！切┎禺嬛皇墙槐贝蟊９埽绾翁幚硇枇硇醒芯?，不是交北大保管就是捐給北大了。將來決定怎么處理，我們再考慮考慮?！痹谶z產(chǎn)案的一審過程中，法院認為季羨林所說的“考慮考慮”，只表明其有一定猶豫，但直到逝世，都沒有明確表示要解除協(xié)議，因此駁回了季承的全部訴訟請求，認為季羨林與北大做出的捐贈協(xié)議已經(jīng)成立并合法有效。卞宜民說，實際上在1月13日，楊河曾經(jīng)來病房把贈予協(xié)議退還給季羨林父子，這天的談話內(nèi)容更能明確表明北大和季羨林各自的態(tài)度，當天，季承看到北大同樣是做過錄音的，因此希望北大將其公布。

2001年，季羨林與北大簽署了《關(guān)于季羨林先生向北京大學捐贈個人所藏圖書、手稿、字畫等物品的協(xié)議書》，這一舉動在當時非常轟動，季羨林因此贏得了社會的廣泛贊譽。在季羨林“裸捐”的背后，則是他與家人的分道揚鑣。1995年，季羨林與兒子季承斷絕了往來，直到13年后，也就是他去世前一年，才重新和兒子恢復了往來。

在父子重歸于好之后，季承拿出季羨林寫的字條，內(nèi)容包括：已向北大捐贈120萬元，今后不再向北大捐贈；以前保存在北大圖書館的文物，是委托保管，不是捐贈；委托季承全權(quán)處理他的一切事務(wù)。據(jù)此，他主張北大返還圖書館內(nèi)保存的季羨林所藏字畫共計649件，估價在1億元以上。對此，北大則答辯稱：季羨林先生未有撤銷《捐贈協(xié)議》的行為，且《合同法》明確規(guī)定，具有救災、扶貧等社會公益、道德義務(wù)性質(zhì)的贈予合同或者經(jīng)過公證的贈予合同，不適用可以撤銷的規(guī)定。季承提出的“返還原物主張”沒有依據(jù)。

“但當時協(xié)議中，沒有所捐物品的清單和約定的捐贈時間?！北逡嗣裾f，在附件中的14類捐贈品中，字畫在第五類，并沒有明確寫出字畫的名目和性質(zhì)，標的物不明確，交付的時間也不準確，只是籠統(tǒng)地說半年以后，這在法律上只能認定為是“預約”，而不是《合同法》中的“邀約”，不應(yīng)以《合同法》來對待。另外，季羨林明確表示要撤換掉身邊秘書后，北大歸還了季先生保存在秘書手中的身份證、工資卡、存折以及兩套房子的鑰匙。2009年6月，季承與北大交割季羨林位于藍旗營住所物權(quán)時，又發(fā)現(xiàn)前任秘書李玉潔私藏的72幅珍貴字畫?！氨贝笳J定這些字畫是季家的私人財產(chǎn)，因為一旦認為屬于捐贈部分，這就屬于盜竊行為，是北大的失職?！北逡嗣裾f，這些文物清點之后交給了北大圖書館代為保管，但時至今日，這72幅作品與已經(jīng)保存在北大圖書館的另外577件字畫一起，現(xiàn)在都被認定為北大所有。此外季承還提出，季羨林在捐贈時并沒有考慮到財產(chǎn)屬于季羨林夫婦二人共同所有，季羨林夫人彭德華的財產(chǎn)部分應(yīng)當歸還。

父子

1995年初，季羨林發(fā)表一篇文章《求仁得仁，又何怨！》。在這篇欲說還休的晦澀文章中，季羨林說自己“總想成為一個悲劇性人物”。他的這句話是由英國作家哈代的長篇小說《還鄉(xiāng)》引起的，書中一位母親說自己是被兒子遺棄的老婆子。這篇文章在當時引起了很多人的疑惑。

在現(xiàn)實中，季羨林正在與自己唯一的兒子和整個家庭決裂。季承告訴本刊記者，1994年前后，母親彭德華病重住院許久，春節(jié)前，為了能讓母親回家過年，他和保姆從早晨一直收拾到下午4點，而父親一如既往地不聞不問，最后因為一盆花找不到了，父子二人吵了起來。“他生氣地說：‘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媽！他覺得我們對母親比對他更好，這讓他很不高興?！奔境姓f。

季羨林當時的秘書李錚勸父子二人和解，季承于是把悶在心里的不滿全都發(fā)泄出來?！案赣H當時承認，他的確對這個家做得不夠。但是過了一陣子，他又反悔了。有一天我正在院子里洗車，他突然跟我說：‘以后你不用來了。我明白他是要趕我走，從那之后我們就13年再沒見過面。”

那時原本就是季家最悲傷的一段日子。季羨林的嬸母、女兒季婉如接連過世，季羨林夫人彭德華病重，父子決裂后不久，她也去世了，幾年后，季承的姐夫也因病去世，季承和自己當時的妻子早已貌合神離，三個孫輩都在海外，季家因為父子二人反目分崩離析。

“我和我姐姐都沒有感受過父愛?！奔境姓f。季羨林考入清華大學赴德交換研究生班時，季承只有三個月大，姐姐季婉如只有兩歲。此后季羨林在德國哥廷根大學深造11年后才回到國內(nèi)，季承和姐姐的童年里完全沒有父親的角色。“我當然跟我母親更親近，是她和我的叔祖父、叔祖母把我養(yǎng)大的?！?/p>

季羨林在濟南的叔父沒有兒子，和季羨林的父親商量，讓季羨林到濟南生活，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過更好的生活，以后讓他在農(nóng)村老家和濟南各娶一房媳婦，哪房媳婦生了孩子，就當成是各自的孫輩。季羨林6歲來到濟南，按他自己的話說，從此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叔父嚴肅，嬸母偏心眼，他的堂妹也很嫉妒他，他不但被自己的親生父母遺棄，眼前的生活又十分委屈。季羨林的嬸母去世后，叔父續(xù)弦娶了新的太太，季羨林對新的嬸母也不認可，為了躲避他們的婚禮，他把赴德的時間提前了一個月，躲到北京去了。而這位嬸母其實非常善良能干，季羨林回國后才知道，嬸母不但把家操持得井井有條，甚至在家境困難的時候，憑著在娘家學過醫(yī)術(shù)的底子當起了郎中，治好了很多人的病，也幫助家里渡過難關(guān)。季承告訴本刊，盡管父親對叔父嬸母心有芥蒂，但在他和姐姐的眼里，兩位老人就是自己的爺爺奶奶，尤其是叔祖母，跟他和姐姐感情非常深厚。

季羨林從德國學成歸國后，受聘為北京大學教授兼東方語言文學系主任。一雙兒女后來陸續(xù)到北京讀大學、工作，平時在周末去北大看父親季羨林，但相處之中非常生分。“那時我分在中國科學院工作，就在中關(guān)村，和他離得非常近，在我們辦公室的樓上可以看到他書房的燈光。但我一次都沒有單獨去找過他，每次和姐姐周末去看他，我們除了談天下大事，他幾乎不問我們個人生活如何，未來有什么打算，我們就是陌生的朋友?！?/p>

季承的叔祖父去世后，濟南老家只剩下叔祖母和母親兩人相依為命。季承姐弟倆很惦記兩位長輩，經(jīng)常私下商量要把她們接到北京來一起生活?！暗歉赣H對我們的冷漠態(tài)度，讓我們很擔心，母親來了，他是否能夠接納?！奔境姓f。季羨林和彭德華是包辦婚姻，彭家是叔祖父的鄰居，季羨林原本喜歡的是彭家老二的四小姐，但彭家嫌棄季羨林一身土氣同時家世平凡，主事的彭家老二只肯把四弟的女兒彭德華嫁給季羨林。彭德華沒有文化，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家庭婦女，結(jié)婚后沒幾年，季羨林就去了德國，后來又到了北京，夫妻之間相處的時間非常有限。

季承說，他和姐姐曾經(jīng)向父親提出，接叔祖母和母親一同來北京居住，沒想到父親說：“我和你媽沒有感情?！眹涝~拒絕。“但是他那時在北大一個人住得很苦，一間朝北的屋子，窗戶漏風，吹進來很多沙土，他晚上只能蜷著睡覺，是我?guī)退诖皯羯戏饬四z條才好了一些。50年代的困難時期，我和姐姐下定決心要把兩位老人接來一起住，如果父親不同意，就讓兩位老人和我一起住?！奔境邪牙先私觼砗?，跟他一起住在中科院的宿舍里，后來他寫信給北大校長，解決了兩個人的戶口問題，學校分給季家一套四居室的公寓。北大熱心的工作人員幫忙把房子安頓好，還買了一張高級的雙人彈簧床，擺好了鋪蓋，沒想到季羨林很不高興，說自己要睡單人床，不然睡不著覺。沒辦法，只能把床退掉，換成了單人床，季羨林自己住一個屋，彭德華和她的婆婆住在另一間屋里?！拔疫@才知道，他心里對我母親有多排斥。他是一個不愿意跟人吵架的人，之前他雖然不情愿，但還是忍著不說，睡在同一張床上是他無法忍受的最后一步?！?/p>

一家團圓之后，季家的生活在外人看起來非常其樂融融?！胺昴赀^節(jié)的時候，父親經(jīng)常提議全家人一起出去玩。除了我們家，經(jīng)常還會叫上同在北京的五舅一家，以及父親的秘書李錚一家人。每次都是他出錢，我來組織，天壇、八達嶺、頤和園，所有的地方我們都去遍了，各種高級的餐館，東來順、全聚德、翠華樓、莫斯科餐廳等等也全都吃遍了?！钡@種表面的和睦其實非常脆弱，李錚的兒子李小軍告訴本刊，季羨林盡管是活動的核心，但是和所有人都有種距離感?！拔颐看稳⒓泳蹠紩幸稽c不情愿，喊一聲‘爺爺就趕緊跑開。我覺得季先生是一個不適合結(jié)婚的人。我整理過他留德時的日記，里面很少提到自己的子女，這在我們看來很難理解，他離開的時候兩個孩子都那么小，一般父母會非常惦念，張口閉口都會說到自己的孩子，但是他沒有?！?/p>

也許季羨林并不愿意沉溺于兒女情長和家庭瑣事之中，“文革”后恢復了正常的學術(shù)工作之后，他開始孜孜不倦地耕耘自己的事業(yè)，每天凌晨4點就起床讀書，撰寫了《糖史》，重新開始了散文寫作，參加社會活動，學術(shù)地位與日俱增。在兒子季承看來，是家人在背后默默付出，季羨林才可以毫無后顧之憂地潛心治學。每周末，他和姐姐分別回家中照料一天?！斑M了屋就立即開始干活。每周末都要組織一次家庭聚會，常常請親戚和李錚一家來，人最多的時候要坐三張桌子，我負責做所有的菜，姐姐幫忙打下手?！钡S著叔祖母和母親年邁，身體每況愈下，姐弟倆身上的負擔越來越重了，除了要照顧三位老人的飲食起居，還要面對季羨林的很多不滿，比如不愿意換床單、不能用自來水拖地、不用洗衣機、電冰箱等等。季承說，姐姐對自己辛勤付出但卻沒有換來父親任何的安慰深感不滿，幾次想跟父親“攤牌”，把情緒發(fā)泄出來，但都被季承勸住。而父親聽聞女兒對自己非常不滿，兩人關(guān)系搞僵，女兒生病住院期間，季羨林只去看過一次，包括女兒、嬸母、妻子三人在內(nèi)，他們的葬禮季羨林都沒有參加，只是分別寫了散文作為紀念。

身邊人

季承并沒有想到，自己與父親決裂，之后竟然13年未能相見。2002年，季羨林住進了301醫(yī)院，之后便很少再出來活動。斷絕與家人往來之后，東語系的一位教授夫人李玉潔承擔起照顧季羨林的工作。季承與李玉潔最初還算相處融洽，但凡季羨林有什么狀況出現(xiàn)，李玉潔都會找季承商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季承感覺李玉潔“開始提防著自己”，比如季羨林做白內(nèi)障手術(shù)，季承在事后才有所耳聞。等季羨林搬到301醫(yī)院之后，李玉潔更成為北大委任的季羨林秘書，是外界接觸季羨林時的把關(guān)人，季承再想見到父親，均遭到李玉潔的阻撓。季羨林的學生、山東人梁志剛告訴本刊，不止季承本人，很多人都很難接近季羨林?！皩Ψ秸f，季老說了，‘山東是我的老家，如果有山東人說是我的親屬朋友，讓你們幫忙辦事，你們不許答應(yīng)。這讓我非常意外?！?/p>

這種隔絕的狀況一直延續(xù)到2008年。圍繞在季羨林身邊的字畫商人張衡，聲稱在拍賣市場上買到了幾幅季羨林收藏的字畫，由此認為北大保存的字畫已經(jīng)流失到市場上，引起輿論嘩然。這場風波最后不了了之，字畫真?zhèn)蔚蔫b別也沒了下文，但正好給了季羨林一個機會，他終于可以表達出希望換掉身邊秘書的想法。

當時李玉潔已經(jīng)因為腦溢血住院，北大教職工楊銳接任了季羨林秘書一職，季羨林對這位秘書非常不滿。通過寫信給溫家寶總理，北大撤掉了秘書，同時別人告訴他，季承早就想來看他，于是父子二人終于獲得了見面的機會。季承還帶來了自己的妻子和幾個月大的兒子，這位妻子曾經(jīng)是季羨林的保姆，季承與保姆相愛，也被很多人猜測為父子決裂的原因之一。

當時陪著季承一起來的一位見證者告訴本刊，見到季羨林時，覺得老人非常緊張，“總說有人要害他，‘捅刀子不會，但會給我下毒，因為我知道得太多了”。重新見到了自己的至親，季羨林當然獲得了極大的安全感，于是有了季承拿出的關(guān)于重新處置財產(chǎn)的授權(quán)文件。

因為張衡所說字畫流失的問題，北大開始徹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李玉潔私藏了包括蘇東坡的《御書頌》在內(nèi)的72幅珍貴古字畫，同時她隱瞞了季羨林賬戶中的多筆收入。在李錚的兒子李小軍看來，當年季羨林就是因為李玉潔從中挑唆，對秘書李錚產(chǎn)生了誤解?！啊杜Ｅ镫s憶》的一筆稿費收入是20萬元，但是李玉潔騙季先生說只有2萬元。我父親幫季先生編了年譜，季先生決定給我父親2000元稿費，我父親當然不會要，李玉潔告訴季先生，說我父親嫌給的錢少，于是季先生追加到4000元，這根本不是我父親的本意，但也使得季先生很不滿。我父親知道這其中的隱情，最后揭穿了李玉潔私吞的18萬元，但是我父親也寒心了，決定離開季先生，從此李玉潔成了季先生的秘書?！?/p>

據(jù)知情人介紹，李玉潔是一個能說會道、愛張羅事的人，季羨林比較喜歡這種性格，于是李玉潔總是圍繞在季羨林身邊，撈了不少好處。到北大將季羨林房產(chǎn)交還給季承之后，不但發(fā)現(xiàn)李玉潔私藏季家文物之事，季羨林舊居中的幾千冊古籍又突然被人偷走了。季承告訴本刊，警方很快破案，嫌疑人是一個名叫王如的西安女人，她是李玉潔的干女兒，以北大某研究中心主任的名號到處招搖撞騙。王如自稱是為北大打抱不平，搶救北大的文物，將古籍搬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法院最終認定王如犯盜竊罪。這個形跡古怪的女子在此之前就曾被媒體報道過，她在季羨林先生的遺體告別儀式后，向諸多媒體表示，季先生的死是季承和復旦大學教授錢文忠的陰謀，并莫名其妙地大喊，錢文忠偷了靈堂上季羨林生前養(yǎng)的兩只烏龜，讓原本嚴肅的告慰儀式最終演變成了一場鬧劇。

而季承獲得了季羨林滿屋子的古書后，很快就將其以1600萬元的價格賣掉了。他的理由是，自己有處置權(quán)，而且他的外甥要代替他的姐姐享有同樣的繼承權(quán)。而他的外甥何巍在姥爺死后也與舅舅反目。他從加拿大回來向法院起訴，要求季承分其45%的財產(chǎn)?！案赣H已經(jīng)聲明，我享有處置權(quán)，也就是說我享有他那部分財產(chǎn)的所有權(quán)和繼承權(quán)。何巍只能代替他母親，享有我母親那部分遺產(chǎn)的三分之一?！奔境懈嬖V本刊記者，他已經(jīng)將賣古籍的所得分了一半給何巍，包括季羨林房子的一半價值，共計給了何巍1000萬元。

而作為沉默的北大一方，只發(fā)布過“季羨林藏品并未發(fā)生流失”、“張衡手中字畫全系偽作”和“尊重季老家庭事務(wù)”等幾條聲明。而北大哲學系教授趙敦華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說：“北大是在替季承背黑鍋，因為涉及季老家事，為了保護季老，北大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公布真相?！彼J為北大不會阻礙正常的人倫之情，是季承在一些事情上惹怒了季羨林，兩人曾經(jīng)斷絕父子關(guān)系，季承每次去醫(yī)院求見，都是要征求季老意見的。2003年季羨林寫給北大外國語學院領(lǐng)導吳新英的一封信似乎能作為佐證：“季延宗（季承）此次來301醫(yī)院完全另有用心……反正我決不見他。我見誰不見誰的權(quán)利總還有吧?！?/p>

（實習生吳楊、肖楚舟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