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勇
月如鉤。
鉤似月。
水池里仿佛有兩道月影。
一道是天上的彎月,另一道是陳沖手上的弧鉤。一只令黑道中人見了聽了都膽寒三分的殺人弧鉤。
“弧月斬”──陳沖縱橫武林二十載的必殺絕技?!盎≡聰亟^不輕出,出必殺之”是武林中人耳熟目稔的說法。剛才陳沖就以這一招在“飛天鵬”張?jiān)骂i處留下一道月牙形創(chuàng)口。
“飛天鵬”輕功獨(dú)步黑道,上可飛天攬?jiān)拢≡聰卣菍?duì)空必殺之技。
一擊殺之。
張?jiān)碌沟厍皩?duì)陳沖喃喃而言,然后就閉目了,臉色很安詳──似乎能死在陳沖的成名絕技之下,他已很滿足了。
陳沖嘆口氣,用池水洗凈鉤上血跡,消失在夜幕之中。
水池里只剩下一道彎彎的月影。
陳沖是浪子。
浪子浪跡天涯時(shí)可以風(fēng)餐露宿,但是酒店卻不可不進(jìn)。
“望月樓”的掌柜和伙計(jì)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海量的酒客。陳沖的桌上、桌下、凳邊已擺了十幾個(gè)空酒壇,而桌上的一碟炒花生才吃到一半。
“望月樓”的掌柜估計(jì)那碟炒花生吃完就得開啟地窖里的陳酒了。他向伙計(jì)使個(gè)眼色。
伙計(jì)心領(lǐng)神會(huì),走到陳沖桌前,哈腰笑臉:“大爺海量,小店開張未久,存酒不多。大爺已喝了十五壇,能否……”
陳沖面色微紅,右手持箸夾一?;ㄉ胱?,左手端一大碗酒一飲而盡。聽伙計(jì)一說,從懷里摸出一錠黃金,扔在桌上。
伙計(jì)臉色頓轉(zhuǎn),腰彎得更低了:“大爺慢用,大爺慢用,小店地窖還藏有宮廷貢酒,可否取來請(qǐng)大爺享用?”
陳沖頭微點(diǎn),繼續(xù)右手夾花生左手舉杯痛飲?!昂我越鈶n?唯有杜康”,杯酒可消千般愁。
未幾,宮廷貢酒端上陳沖之桌?;镉?jì)熟練地拍開壇口泥封,倒了一杯,畢恭畢敬垂立在他身旁,“大爺請(qǐng)用。”
陳沖端起酒杯,一股異常的醇香撲鼻而來,果然是少見的瓊漿玉液。陳沖一飲而盡。
突然,陳沖臉色由紅變白,既而鐵青,冷汗在額頭涔涔?jié)B出。他一把抓過伙計(jì),低吼道:“這酒有毒!怎么回事?”
伙計(jì)身體懸空,嚇得四肢發(fā)抖:“大爺,我不知道!我剛把酒從地窖里拿出來,酒壇也從沒打開過,怎么會(huì)有毒呢?我真的不知道!”
天下能如此下毒的只有一人。
黑道中人都知道,當(dāng)然陳沖也知道。
朱延章!日月教的護(hù)法毒王。
他就站在“望月樓”門口,靛青色的長(zhǎng)衫上繡著一輪赤日和一彎皎月,格外引人注目。
樓里眾人嚇得大氣不敢出。
毒王緩緩步入酒樓,向陳沖走去,邊走邊一字一句說道:“鉤王,久違了?!?/p>
陳沖──日月教昔日護(hù)法鉤王,臉色開始由青轉(zhuǎn)黑,冷汗涔涔而下,左手支桌站起,右手多了一把彎如月牙的長(zhǎng)鉤──他縱橫江湖賴以成名的“弧月鉤”,沉聲道:“你,終于來了?!?/p>
毒王道:“鉤王叛教多日,本教派出的殺手均死于你鉤下。教主無奈,請(qǐng)老夫出馬。武林中人盡知鉤王孤月斬?zé)o人能擋,所以老夫只有下毒,這也是迫不得已?!?/p>
陳沖強(qiáng)忍腹痛,“你好卑鄙!”
毒王仰頭大笑:“無毒不丈夫,鉤王既中老夫自制無色無味‘丹頂五步散,現(xiàn)在還能說話,全靠鉤王真氣強(qiáng)撐,若不服老夫手中解藥,毒發(fā)攻心,就無藥可救了。鉤王還是乖乖束手就擒,跟老夫回教吧!”
陳沖不語。
毒王離陳沖五步遠(yuǎn)站定“嘿嘿”冷笑:“鉤王若使‘弧月斬,真氣岔瀉更快,只能加速死亡。鉤王還是拋下兵刃,束手就……”
“擒”字尚未說完,朱延章只看見一道耀眼的弧光,緊接著脖子一涼,陳沖已立在他身后。
朱延章喃喃道:“弧月斬,你……你沒有中毒……”然后便倒下了。陳沖端起一杯酒,將鉤上點(diǎn)點(diǎn)血跡洗去。他已厭倦殺人,這就是他脫離日月教的原因;他也厭倦被人追殺,盡管他的“弧月斬”無人能匹敵。
弧月斬,絕不輕出,出必殺之。
只有一次例外。
“望月樓”掌柜忽然道:“馬廄里有我的飛天駒,南走五百里就不是日月教管得了的地方了。這里由我收拾?!?/p>
他扯掉面具──
“飛天鵬”張?jiān)拢?/p>
水池邊張?jiān)碌瓜轮罢f的話是:“下一個(gè)是毒王,我在‘望月樓等你。”
日月教主從不懷疑“弧月斬”會(huì)失手。
選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