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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煮了一輩子的愛

      2017-04-21 13:45:35佟才錄
      關(guān)鍵詞:遺像媒婆姥爺

      佟才錄

      他和她是夫妻。

      他是山西人,喜歡吃面,一日無面便不歡。于是,從他們結(jié)婚的第一天開始,她就每天煮面給他吃。她對他說,她要給他煮一輩子的面。不喜歡吃面的她,為了他也開始吃面。因?yàn)樗龕鬯?,所以連他的習(xí)慣一起愛。

      是夫妻就避免不了相互爭吵,他們也不例外。吵不過她,他就倒在床上生悶氣,不理她。但只要她說,你起來吧,我去煮碗面給你吃。于是,她下地去廚房為他和面、搟面、煮面。面還沒煮熟呢,他卻早已從床上爬起來,倚著廚房的門框,對著她嬉皮笑臉。

      一年后,他們有了孩子。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孩子多了,日子日漸捉襟見肘,入不敷出。于是,他和別人合伙去山里做木材生意。一天,他和司機(jī)拉著一車木材下山,山陡路窄,卡車剎車又失靈,卡車掉到了山澗里。車毀,人亡。

      那一年,他32歲,她30歲。

      她是一個賢淑秀麗的女人。他去世后,各路媒婆幾乎踩破了她家的門檻。可無論媒婆怎樣磨破嘴皮,介紹的男人有多么優(yōu)秀,她始終就是不點(diǎn)頭。她噙著淚說,她不能對不起他,她要為他守節(jié),無論以后的日子有多艱難。

      一個寡婦,帶著四個挨肩大的年幼的孩子,日子過得要多難就有多難,要多苦就有多苦。但她咬緊牙關(guān),一個人死扛。她用鍋底灰把臉抹丑,然后像一個男人一樣,去貨站做搬運(yùn)工。夏天,她帶著孩子們?nèi)ソ紖^(qū)挖野菜;冬天,她領(lǐng)著孩子們?nèi)ゴ蠼稚蠐烀汉藘?。無論日子多么清苦,她每天都會煮上一碗面,插上一雙筷子,端端正正地?cái)[放在他的靈位前。

      終于,孩子們一天天長大了,日子也一天天好過起來了。她把桌上的靈位撤去,把他生前的唯一一張照片放大,裝在精致的相框里,端端正正地掛在正堂的墻上。一日三餐,在他的遺像前,鐵打不變的,依然是她親手煮的熱騰騰的一碗面。

      后來,孩子們一個個或娶妻或嫁人,又相繼一個個有了孩子,她做了奶奶或姥姥。她也老了,滿頭青絲變白發(fā),臉上溝壑縱橫,牙齒脫落,嘴唇干癟。世界在變,家里在變,唯一不變的是,她每天都會佝僂著身子為他煮上一碗面,放在他的遺像前,默默地看著他“吃”。

      她73歲那年,無疾而終。臨終的前一天,她對她的小女兒說:你爸爸在那邊想我了,43年了,我把你們一個個都拉扯大了,我也該去陪他,煮面給他吃了。

      辦完后事,四兄妹每家的正堂墻上,都懸掛著他和她的遺像。遺像前,每天,都端端正正地,并排擺放著,熱氣騰騰的兩碗面。

      他是我的姥爺,她是我的姥姥。姥姥愛了姥爺一輩子,給姥爺煮了一輩子的面。雖然他們在一起相伴的時間不長,但他們兩顆心卻整整相愛了一生一世,即便陰陽兩隔也沒能阻隔他們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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