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位女友,畢業(yè)之后做了護士,從普通病房轉(zhuǎn)到重癥監(jiān)護室,每天累得要死,24小時全身的細胞都不敢放松,過了一天像是打了一場硬仗,而她面對的,不僅僅是死亡和疾病,還有憤怒。
來自家屬或是病人的挑剔、找碴兒、無理取鬧甚至謾罵,她都得像海綿一樣軟軟地承受著。我們有次約好了吃飯,她剛換好衣服走出辦公室,就被一個病人家屬攔住,將手里的暖水壺塞給她,生硬地命令道:“去給我爸打瓶水?!彼€沒開口說出“我已經(jīng)下班了”這句話,那位家屬就已經(jīng)開始憤怒地咆哮,其間還摻雜著口音濃重的污言穢語:“你不就是個小護士嗎?算什么東西?我們掏了這么高的住院費,還使喚不動你?把你們院長給我叫來。”
我正準(zhǔn)備替她爭辯,被她拉住:“ 算了吧, 就是一瓶水的事兒。”
我感慨著她的好脾氣,她卻說:“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挺接受不了的,幾乎每晚都要哭上一會兒,可是逐漸就明白了,當(dāng)人的挫敗感逐漸因為疾病蔓延到生命的時候,憤怒就是唯一對抗世界的武器。”
她講了一件事:一個農(nóng)村來的老伯由于過于高昂的醫(yī)療費,不得不簽字放棄治療那個因車禍致癱的老伴兒之后,用最骯臟和最惡毒的語言問候了所有的醫(yī)生和護士。
“你知道嗎?我們沒有一個人覺得生氣,只覺得悲涼。”“如果他有更多的錢,或者有更強的能力去賺錢,有堅持下去的機會和資本,他都不會那么憤怒,可是他卻什么都做不了?!?/p>
人在無能為力之時,最易怒。
我曾經(jīng)也是那個因為一點兒小事就會起全身毛的人,并不是因為別人真的怎么招惹了我,而是自己深知自己的失敗,卻不愿承認,也不愿意讓別人看穿,于是才滿身戾氣,才色厲內(nèi)荏。而現(xiàn)在我的性格和脾氣已經(jīng)好了太多,也并不是因為被時間磨平了棱角。我不再容易憤怒,是因為我開始學(xué)會怎樣解決問題:如何解決工作上的難題,而不是抱怨老板“為什么要給我這么難的項目”;如何更好地平衡和打理生活,而不是像只鴕鳥一樣把頭埋在土里指責(zé)他人“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當(dāng)我有了更多解決問題的武器,憤怒就不再是我手中唯一的錘子,只有必要的時候,我才會運用它。當(dāng)作手段之一,而不是撒手锏,往往會獲得更好的結(jié)果。從前會罵回去的人,現(xiàn)在不會了。因為他不值得,也因為我不在意。
將軍有劍,不斬螻蟻。我們的人生是漫漫征程,是星辰大海。
何必跟一塊土礫較勁。
(丁香清幽摘自微信公眾號“陶瓷兔子”圖/木木)